程念影輕輕啊了一聲。
那殺起來,是有些麻煩了。須好好謀劃。
魏嫣華被打斷,比她還驚異:“你不知道?你從頭到尾都不知道?”
程念影眨了眨眼:“我連他叫什么也不知?!?/p>
“哦,他的名諱我倒是也不知道。貴人之名,哪里那樣容易知曉?”
“那你怎知他是皇帝的兒子?”
“有皇家信物,他更能輕易調(diào)動我父親的職位?!?/p>
程念影沉默了。
魏嫣華見狀道:“回去吧,從此只管過你郡王妃的好日子。我想他也不會將今日的事說出去。你也不要想再動手。只當前塵盡忘……”
“那你呢?他會不會遷怒于你?”
“我于他還有用?!?/p>
程念影攤開手:“這個給你?!?/p>
魏嫣華愣住:“這是……”
“從他腰間扯下來的,我是不能帶回府的,給你。這算不算身份信物呢?”
“我想……算。”
“那我走了?!背棠钣稗D(zhuǎn)身。
“今日的事,孟姑娘絕不會說出去。她在孟家也沒什么地位,從前連門都出不了。意外結識我后,她小娘才肯放她出門。因為我就是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父親也不在身邊,我同她做朋友,使人放心?!?/p>
“她不太懂今日發(fā)生了什么。就算說出去也無人會耐心去聽她的聲音。你大可放心。”
程念影頭也不回地點了點頭:“你的臉要先冷敷,敷十二個時辰后,便換熱敷。傷痕就會消得一點也瞧不見了。”
魏嫣華躬身拜道:“是,恭送郡王妃?!?/p>
孟家姑娘懵懵懂懂地跟著拜下。
很快程念影的身影看不見了,魏嫣華聽見孟家姑娘呆呆問:“郡王妃怎么知曉如何敷,傷痕能消得最快啊?她從小到大,應該沒挨過打呀?!?/p>
魏嫣華怔住。
*
男子抿緊唇,控制不住地從喉中擠出一聲悶哼。
跪在他面前的人,小心翼翼用剪刀剪爛了衣袍,終于露出了那道箭傷。
大夫驚異:“這、這是何來的箭傷?哪個賊子這樣大膽?”
“什么?箭傷?難道是傅翊使人在暗中放了箭?”下屬擠了上前,“可有淬毒?”
男子:“……”
男子:“手抓著箭簇捅的?!?/p>
下屬立即回頭斥責護衛(wèi):“你們干什么吃的?怎能讓人隨意接近殿下?”
那、那誰能想到一個弱女子動不動就捅人呢?
護衛(wèi)苦得說不出話。
男子也面色陰沉,并不想回憶。
此時聽見大夫道:“應當無毒?!?/p>
男子現(xiàn)下卻全然不敢對秦玉容放松了,他咬著牙:“再查查。”
*
程念影回到郡王府時,府上熱鬧得緊。
來來往往的人,搬了不少東西。
“郡王妃回來了。”他們匆匆行禮。
“這是做什么?”程念影問。
“這是在設道場。陛下聽聞府上出了人命案,特地讓金光寺的高僧前來超度亡魂,什么妖邪都不敢再侵害郡王府?!?/p>
“府上死人的事,陛下都知道了?”程念影一愣。
“是呀。陛下素來最關照郡王府上的事?!?/p>
程念影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看來殺人雖易,但還是要小心為上。
聽聞郡王妃回來了,施嬤嬤很快就出來相迎了,她扶住程念影的胳膊,問:“晚些時候,主子要不要去道場那里瞧一瞧熱鬧?”
程念影雖然求了個高僧開光的護身符,但自己是并不敢去見高僧的。
她看話本子里都寫,說高僧一見殺過的人,便知那人身上有血光,有孽債。
若被當場點破,可怎么是好?
程念影當即搖了搖頭。
她也不想聽高僧告訴她,下輩子只能投胎去畜生道。
“我去看貍奴?!彼毬暤馈?/p>
施嬤嬤哪有不應的道理?問過她累不累,聽她說不累,便陪著一塊兒去看貓了。
小貓崽長得很快,獨活一胎,自然奶水充沛。
它趴在母貓跟前,眼皮還睜不開。
母貓便替它舔毛。
程念影看著看著,心想,投胎畜生道倒好像也沒有不好。做這樣的小貓也很好。
“好玩么?”男子低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程念影驀地回頭,便見吳巡推著傅翊近了。
“好玩?!背棠钣按?。
“不是問貓,是問那魏家好玩嗎?”傅翊興致盎然。
才剛捅完“姐姐”奸夫的程念影,此時在傅翊面前開口都極有底氣:“嗯,魏姑娘很有意思。一同玩了飛花令。”
雖是她們玩給她看的。
“還聽了詞,唱起來極好聽?!?/p>
也是她們唱給她聽的。
“沒別的了?”
程念影沉默了下。
她糊弄別人是很快的,但在丹朔郡王的跟前,總覺得要難許多。
她很快想到了個中原因。
大抵是因,她又不與其他人做夫妻。夫妻是要做很長久的。她要為“姐姐”著想,不能留給她一個爛攤子,這才處處覺難。
“怎么?這就忘了還玩了些什么?”傅翊笑著看她。
“想著要不要同你說的……”
“哦?是想瞞我什么?”傅翊眼底的興色更濃。
“今日魏家遭了賊?!?/p>
“……”
“魏姑娘與那個賊打起來了?!?/p>
“…………”
“那個賊被捅傷了?!?/p>
施嬤嬤聽得驚呼一聲:“那郡王妃可有受傷?”
“我自是好好的,不然一早喊痛了?!背棠钣皾M面無辜。
“那便好?!笔邒咚闪丝跉猓謫枺骸暗袢湛ね蹂质芰艘换伢@吧?”
“人不可怕,鬼才可怕。因而沒有受驚?!?/p>
此時傅翊更近,他扣住了程念影的手腕,低頭嗅了下,失笑:“因而今日娘子手上又沾了些血氣是不是?”
程念影:“有嗎?我只是摸了下魏姑娘用來捅人的箭簇?!?/p>
傅翊從宮人手中接過帕子,給她擦了擦手,笑意深深:“以后可莫要再去摸了,箭簇鋒利,當心傷著。”
“是啊,就連這魏家也不能再去了?!笔邒哌B連搖頭。
程念影方才蹲著看貓。
現(xiàn)在也還蹲著。
她抬臉與傅翊對視起來:“若我還想去玩呢?”
傅翊放輕了聲音:“那帶幾個護衛(wèi)好不好?”
“好?!?/p>
傅翊摸了摸她的發(fā)絲:“真乖?!?/p>
旁邊的宮人不禁暗暗紅了臉,紛紛低下頭去。
此時聽得一陣腳步聲近。
程念影轉(zhuǎn)頭看去,便見一老者頭戴僧帽,身披袈裟緩緩走近。想必就是大家口中的金光寺高僧。
她一下緊張起來。
傅翊明顯感知到了她的緊繃,心下微微詫異,同時更有興致地抓緊了她的手。
而那老者終于停住了腳步,笑道:“觀你二人,恩愛非常,實在天生佳偶啊?!?/p>
程念影頓時舒了口氣。
原來是個道行不深的,那便不怕了。
傅翊笑道:“陛下何故作此打扮?”
老者捋了捋胡須:“放心不下,微服私訪前來瞧一瞧你。見你二人這般,朕心下欣慰得緊。這婚,朕沒有賜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