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瑞明和程念影并肩走出去,仍有一絲不真實的感覺。
“堂嫂……怎會想到來找鐘定元詢問?”
“不然該問誰去?”
……也是。
二人沉默地往前走了一段路,傅瑞明才發(fā)覺到程念影在好奇地看他。
“堂嫂,我那日受的傷當(dāng)真只是小傷,早已好了。”傅瑞明忍不住開口。
“嗯。”
“堂嫂信得過我,今日之事我也絕不會往外說?!备等鹈饔值馈?/p>
“嗯?!背棠钣疤ь^看了看天,“又該去定王府了?!?/p>
“傅大人!”丫鬟遠遠見著了二人,連忙迎上來,“方才主子還在找二位呢?!?/p>
“那郡王人現(xiàn)在何處?”程念影問了一句。
“不巧,前腳剛被請進宮去了?!?/p>
程念影低下頭,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定是皇帝惦記著定王府上的事呢。
只是這幾日凈顧著陪她收禮去了,傅翊哪有抓著什么定王的把柄呢?
傅瑞明倒不擔(dān)心,他當(dāng)即道:“那今日我送堂嫂去定王府吧?!?/p>
“嗯?!?/p>
這廂動身。
那廂殿前,昭寧公主正小心翼翼地在御前烹煮茶湯。
“近來宮中都在流傳朕年邁體衰,恐不久矣的消息?”
昭寧公主乍然聽見這句話,連忙跪在皇帝跟前道:“父皇,宮里何人膽敢嚼舌?將他杖斃就是!父皇正當(dāng)壯年……”
“壯年?”皇帝搖搖頭,“朕并沒有要發(fā)怒的意思,只是想到你是朕膝下最為乖巧的女兒,眼瞧著年紀越拖越大。朕總要在身去之前,為你布置好你的將來。”
“兒臣還想侍奉父皇母后,求父皇原諒兒臣這番不舍私心?!?/p>
“起來吧。宮中太監(jiān)宮女眾多,何須你在跟前侍候?朕有幾位屬意的人……”皇帝招招手,命人取來畫卷。
“你可要瞧一瞧?”皇帝儼然是慈父口吻。
昭寧公主心一緊,叩首道:“求父皇容兒臣效仿姑母,不嫁人?!?/p>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御京中大多數(shù)人也都有耳聞……”
“正因如此,兒臣更不該嫁人了。只怕今后風(fēng)言風(fēng)語不斷,便是再好的男子也聽不得那些。”
“鐵了心要等?等朕去后,新帝登基,卸了傅翊手中的大權(quán),你便能安安心心招他做駙馬了?”皇帝直白地問。
昭寧公主聽得又跪了下來:“兒臣不敢?!?/p>
“朕疼愛你,有什么敢不敢的。只是朕最后再問你一次,當(dāng)真擇定不改了?若你執(zhí)意,朕便遂你的意?!?/p>
昭寧公主怔愣抬頭,迎上皇帝慈愛憐惜的目光,輕輕點了點頭。
皇帝嘆道:“情字難堪破,也屬常事。下去吧,朕召了傅翊面圣。近來他身邊有一女子頗得他喜愛,朕會料理了她,替你妥善處置好一切?!?/p>
皇帝從前堅持數(shù)年,都不肯松口讓昭寧公主嫁傅翊。
而今不僅松了口,還要為她布置妥帖。
昭寧公主茫茫然中欣喜地跪地一叩頭:“兒臣多謝父皇!”
腳步聲隨之響起。
昭寧公主與進殿的傅翊,擦肩而過。
年少求不得的,只會伴著時光的流逝,而越加惦念。若越是身居高位,越割舍不下。
昭寧公主心跳怦怦,按住轉(zhuǎn)頭去看的念頭。
慢慢她平靜下來——她只需要再做一件事,等就好了。
傅翊這廂目不斜視地進了殿,皇帝開口便問:“定王府上有何發(fā)現(xiàn)?”
“暫且沒有?!?/p>
“沒有?”
“定王隱忍數(shù)年,縱使一朝得了與臣結(jié)交的機會,也不可能這樣快就將一切暴露在臣的跟前?!?/p>
“朕倒沒有責(zé)怪你辦事不力的意思,只是朕的身體恐怕愈發(fā)等不得了。你若再不快些,朕只有先叫你去替朕修陵寢了?!?/p>
皇帝同他玩笑了一句。
傅翊也露出笑容,如一個忠厚臣子:“能為陛下修陵寢,流傳后世也該是一段佳話。只是在那之前,還容臣為陛下掃清蛇蟲?!?/p>
“去吧,你也要多注意身體。”
“是。也請陛下多多愛重自已的身體?!?/p>
傅翊只答了兩句話就被請出去了。
不過皇帝的威脅之意幾乎不做掩藏了。
讓心愛的臣子為自已修陵寢,說來也是正常的事。
但傅翊一旦真被派去主修此事,便遠離了權(quán)力中心,真等到新帝登基那日,他什么都撈不著。
隨意編撰一個過度辛勞,不幸累死的故事,沒準(zhǔn)兒到后世也真成一段佳話。
“走吧,去定王府。”傅翊表情都沒變一下。
皇帝捂著嘴重重咳嗽兩聲,長吐出一口氣:“……朕給過機會了。”
他露出釋然之色。
*
定王府。
下人們頗為頭疼地迎著梁王進了門。
“侄兒怎么又來了?”定王沉著臉。
梁王直接了當(dāng)?shù)貑枺骸安灰姼雕??怎么?今日沒來?我聽聞他日日都來啊?!?/p>
定王心中“咯噔”一沉,不愿這話傳進皇帝耳中去。
“侄兒從哪里聽來的閑言碎語?不過是丹朔郡王寵愛的女子,喜歡到定王府上來與我?guī)讉€女兒賞花論詩罷了?!?/p>
“你的女兒邀請旁人來觀賞些玩意兒,難免出事。這回本王可得替傅翊看緊了?!?/p>
“……”定王暗罵了一句,他是不是有?。?/p>
這會兒來裝什么好心人?
定王朝護衛(wèi)使了個眼色。
護衛(wèi)青著臉悄悄搖頭。
不行啊。
這位梁王性情霸道,趕也趕不走,打更打不過。也不敢動手??!
“主子,人到了。”門外有下人稟報。
“人到了?傅翊來了?”梁王屁股都沒坐熱,立即起身。
定王同時起身往外走,被好侄兒生擠了個踉蹌。
氣得定王臉都綠了。
程念影這時踏進院門,抬頭朝階上站在中間的人看去——嗯?不是定王?是梁王?
“正等你們呢?!绷和醺砂桶偷財D出一句話。
定王從后頭伸手去撥梁王,但梁王身形高大,往那里一杵便好似鐵塔。
定王愣是沒能把他撥得開。
不知道的,還當(dāng)這是他梁王府呢!
“侄兒,你等他們來作甚?你又要尋那丹朔郡王的麻煩?”定王故意開了口。
梁王急切地就要開口。
沒瞧見嗎?他是帶著禮物來的!
但話到嘴邊,又被咽了回去。
不好不好,只怕又叫旁人誤會。若誤會成他對其有意,那就要了大命了。
梁王冷哼一聲:“也沒見傅翊啊?!?/p>
程念影接了聲:“他沒來?!?/p>
“哦?!绷和蹀D(zhuǎn)頭走回到廳中重新落座。
看得定王莫名其妙,若說他已然堪破了真相,那以他性子,早該直接打上門來了,何苦這樣扭捏?
梁王此時其實還不算完全拿得準(zhǔn),他心想著再看看,再仔細分辨看看……
這時定王府上的宮人迎著程念影進門落座,沒一會兒定王的長子來了,卻是又帶了個稀罕玩意兒。
“想著姑娘常要出入,還是戴一頂幕離方便。這上頭所綴的,乃是從文象國進貢的寶石。瞧,若是這樣轉(zhuǎn)動,便能瞧見變幻不停的流光溢彩。”
程念影熟門熟路地接了過來。
定王長子問:“如何?可喜歡?”
程念影一如既往,悶不吭聲地只管點頭。
怎么還是這樣?定王長子心中失望。好似送什么,都只得她一個平平淡淡的點頭。
但這一幕落在梁王眼底可就不同了。
他有些急。
尤其一想到定王恐怕冒充他騙人,他就更覺得急。
他回想自已先前送給“小禾”的賠禮,不過一套黃金頭面,到底是沒花心思,俗氣、下乘。
可眼下輸人不輸陣。
豈能叫定王猖狂?
梁王冷笑:“就這破東西也好拿得出手?”
定王長子忍住了表情,次子卻忍不住了,急聲道:“我見識短淺,還請梁王拿出更好的東西來瞧一瞧?!?/p>
梁王一招手,叫來近侍:“回府去抬!”
抬?抬什么?
定王嘴角抽了抽。還跑他這里來斗上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