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秦玉容想也不想就抓住了程念影的胳膊。
她表情竭力控制,但軀體還是不受控地微微顫抖起來。
也就是先前盯著這張一樣的臉才毫無懷疑。
這會兒已經(jīng)知曉是換過的了,吳巡再看她,心道果然破綻很多。
縱是吃醋,先前的郡王妃也只會對郡王說上一句“不要喜歡旁人”,那語氣大抵就如“今日宜吃粥”一樣。
直白又平靜,而非吵鬧,更非慌亂。
吳巡想到這里,這才真覺得先前的郡王妃的確是大為不同的。
“吳爺,不走嗎?”程念影掙開秦玉容的手,盯住了吳巡。
院里很多人都這樣喚吳巡,程念影自然也學(xué)到了。
吳巡猛然回神,卻是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噤。
“倒不必這樣多禮?!眳茄睬辶饲迳ぷ?,轉(zhuǎn)身當(dāng)先推開門,而后側(cè)身,步子頓住。
程念影歪頭看了他一眼。
吳巡頓時叫糟!
還是被影響了。
因為知曉這個才是郡王妃……他便本能地想讓她先走。
程念影臉上沒有表露出異樣,更沒有慌亂,她問:“吳爺還有話要說?”
吳巡先是又一激靈。
緊跟著忙糊弄道:“啊,是。只是想起來,郡王妃一定要好生歇著,莫要動怒。”
程念影抿唇。
這話聽來可惡!
吳巡這次走在了前面,走著走著,還是回頭叮囑了一句:“不必喚我吳爺。”
讓主子聽見,何等怪異!
程念影盡心盡責(zé)扮著丫鬟,抬眸改口:“吳大哥?!?/p>
吳巡差點左腳絆右腳,當(dāng)場摔倒。
“不,不……”他喉嚨緊繃,緊跟著一個腦筋急轉(zhuǎn)彎,冷聲道:“何必這樣與我拉關(guān)系,叫吳護(hù)衛(wèi)就是?!?/p>
程念影:“是?!?/p>
吳巡聽見這個字,心底才沒那么緊張了。
沒多久,他們來到了書房外,吳巡抬手叩門:“主子,人來了。”
“進(jìn)來?!?/p>
吳巡將門推開,這次也特地等了程念影先進(jìn)去,緊跟著他從外面將門一扣。
這般做派,換個人就要心虛慌張了。
程念影卻站在那里,巍然不動。
直到傅翊開口:“上前來?!?/p>
程念影也就依言走過去,學(xué)著秦玉容的語調(diào),弱聲問:“郡王有什么吩咐?”
傅翊直接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實在可惡!程念影心道。
“這張臉有些愚鈍?!备雕吹?。
程念影想踹他一腳。
“勝在這雙眼別有味道?!?/p>
傅翊抬手按住她眼眶,而后不等程念影反應(yīng),他便按著她的輪廓,指尖細(xì)細(xì)劃過。
他在……找她的臉皮接縫處?
程念影生生按住了沒有妄動。
只要沒有被徹底戳穿,就決不能自曝。
傅翊仔細(xì)摸了一遍,卻發(fā)現(xiàn)什么接縫都沒摸出來。
不可能……傅翊眉心微微一皺。
難道易容手段這樣高超?
“郡王……要做什么?”程念影身形一顫,語氣越發(fā)向秦玉容靠攏。
傅翊驀地收回手,眉眼一垂,倍顯冷漠。他飛快拿起一旁架子上的帕子,擦了擦手。
應(yīng)付過去了?
程念影心頭那口氣還未松。
傅翊突然又轉(zhuǎn)過頭來,冷聲道:“脫了衣裳。”
這與往日里的丹朔郡王,渾然像是兩個人。
程念影的眼皮動了動,心底有些不舒服。
但她手還是立刻搭在了領(lǐng)子間。
須得讓丹朔郡王知曉,她毫無心虛之態(tài)。
程念影很快便脫了外衫。
傅翊看著她的動作,半點沒有了往日操縱他人的快感。
只覺得煩悶。
心底更隱隱有戾意翻滾。
但不當(dāng)如此。
他養(yǎng)氣功夫極好……他既然知道一切,就不會輕易讓郡王妃跑路,又何必心生戾意?
這時程念影又抬起手,搭在了中衣的領(lǐng)子上。
彼此誰也沒有開口,仿佛一場靜默的拉鋸。
傅翊盯著她。不對,還是不對。若是侯府女,豈能這樣容易就自己脫了衣裳?
他沒有感覺錯。
她們就是換了。
定是換了。
傅翊及時出聲:“好了?!?/p>
她的心性太過堅毅,要從她這里入手嚇得她換回來,是行不通的。
“你走吧。”傅翊語氣依舊冷淡。
她該知曉,并非人人都能得他的好臉。
程念影彎腰去撿外衫,伸出的正是受傷那只手。
傅翊眉心不自覺地愈皺愈緊。
忍住了沒有過去替她撿。
程念影很快將外衫又穿了回去,怯怯一屈身:“那……奴婢告退?!?/p>
傅翊心頭煩悶更濃,忍不住抬手捏了捏鼻梁。
程念影倒是很快就走出去,并順手關(guān)上了門。
傅翊:“……”
走得極痛快。
心底是不是正在歡喜,又熬過了一關(guān)?
“吳巡?!备雕春傲艘宦?。
“主子?!眳茄糙s緊進(jìn)來。
傅翊同他低語了幾句,吳巡連連點頭,正要轉(zhuǎn)身去辦,卻又突地想起來自己的錯漏。
“屬下方才可能在郡王妃跟前露了馬腳,屬下習(xí)慣地開了門,側(cè)身等她先走?!?/p>
“那正好,她心下才會擔(dān)憂被識破?!?/p>
吳巡松了口氣,朝傅翊一拱手,這才出去。
這廂程念影才剛回到下人房,秦玉容甚至未來得及詢問兩句。
吳巡就又來了。
這顯然是不合常理的。
秦玉容現(xiàn)在一見他就牙疼:“郡王這是又要……”
“要郡王妃過去。”
不怕,妹妹說了可以拒絕!
“我不去?!?/p>
吳巡說:“不行?!?/p>
秦玉容微微傻眼。這怎么和妹妹說的不一樣?怎么她拒絕行,我拒絕不行?
“郡王妃還是快些過去吧,郡王的臉色不大好?!边@話就很容易引人聯(lián)想。
為何臉色不大好?
秦玉容自會往壞處想。
她有些激動:“我說不去便不去!郡王今日實在有些過分……”
程念影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秦玉容霎時又平靜了,正要說話,發(fā)現(xiàn)程念影在她手背上寫了個字——“去”。
秦玉容喘了兩口氣,道:“待我換身衣裳,上了妝,收拾片刻吧?!?/p>
“嗯,屬下在外頭等?!眳茄矙?quán)當(dāng)沒看見秦玉容的失態(tài),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主子說,為安全起見,可能會再在此時換回來。
當(dāng)真么?吳巡不知道。
門內(nèi)。
秦玉容剛垮起臉。
“還是我去?!背棠钣俺隽寺?。
秦玉容一驚:“什么?”
“他叫我去便是為查看我臉上可有易容痕跡?!?/p>
并非是真的瞧上了一個丫鬟?!棠钣耙膊恢摳吲d還是生氣。
“原來是這樣……”秦玉容攥了攥手指,“丹朔郡王……的確慧眼過人。”
“所以要我去,先安住他的心,此后再換?!?/p>
要蒙騙過丹朔郡王這樣的聰明人,她知曉不容易。
“不必怕他疑心,他會反復(fù)查證我的真假。只要其中幾回查證為真,他便會動搖疑心了。”
就如民間狼來了的故事一樣。
程念影按住秦玉容,慢慢撕下了臉上的皮。
*
傅翊還坐在書房中。
當(dāng)門再一次被推開,他抬眸望去。
梳流蘇髻,著粉紫衣衫,身段窈窕。
明明是一樣的發(fā)髻,一樣的服飾,甚至連身量也幾無分別。
但傅翊就是第一眼便知曉,這才是對的。
她朝他走過來邁的每一步,都才是對味道的。
程念影轉(zhuǎn)眼在他跟前站定,皺著鼻子,滿臉不高興。
傅翊盯著她的神情,手臂如霎時漫過了無數(shù)血液,沖刷得指尖發(fā)麻,連帶胸口也嗡嗡作響。
傅翊覺得好笑。
一人跑了兩趟,不覺辛勞么?
亦覺得牙癢癢。
想將她桎梏起來,掐住她的臉,問她。
秦玉容如何值得?她于你,那樣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