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伽沒回來,別說裴府上下了,就是殷平也不能干看著啊。
“我們江姑娘怎么能丟了呢?怎么能丟了呢?”殷平反復叨著這句話,實在是想不通。
旁人并未聽出這句話里的重點,只當他是怪罪,忙一邊派出家丁尋找,一邊連夜去了縣衙報案。
這一通找下來,沒找著人,縣衙已經覺得頭疼了。
等有護衛(wèi)模樣的人來縣衙里,亮了身份,一說丹朔郡王在此地遇刺,縣令頓時覺得天都塌了。
“那現(xiàn)下……”
“先封了城門,務必不讓那刺客逃脫,再隨我去見郡王吧?!?/p>
縣令沉吟片刻,點了頭。
城門的開閉依制而定,絕非小事。若只是裴府丟了人,不至于此,以裴府的作風也不會這樣要求。但郡王遇刺就不同了。
只見街面上一騎飛馳而過,百姓們茫然望去,只聽見城門轟隆。
“老爺!”下人奔回裴府。
大老爺問:“如何?”
下人搖頭:“還沒找到,城門先關上了?!?/p>
大老爺眉心皺起:“這般陣勢,倒顯得我裴府張狂?!?/p>
下人又忙搖頭:“不是,是因著丹朔郡王遇刺的緣故……”
“丹朔郡王?”
“郡王怎來了河清?”
裴家其他人忍不住接連出聲。
他們家與郡王府自是也沒什么交情。唯一能想到的關聯(lián)……大老爺略一思忖,轉頭看向了四房。
“楚夫人……”
裴元緯接聲:“她還未走,我讓琳娘問一問她,是不是與她相干。”
“嗯?!贝罄蠣斖铝丝跉猓霸倥尚┤耸?,接著找吧??ね跤龃蹋峙驴h衙里分不出更多的人來了。”
離開議事堂后,裴元緯便去見了楚珍。
楚珍沒有住在四房的院兒里,而是在離四房不遠的,一貫招待遠來客的院子。
裴元緯進門時,楚珍的丫鬟正在給她的手上藥。楚珍本來脾氣沒有這樣差的,但此時卻忍不住踢了丫鬟一腳:“輕些不會嗎?”
侯府虧空不是一日的事了,但如今連個光鮮亮麗的名頭也沒有,來到此地又狠狠吃了癟,楚珍哪能不憋火?
“這些藥當真有用嗎?”楚珍臉色越加難看。
她的手還是連碰都不能碰一下。
“四爺來了?!蓖忾g有人道。
楚珍這才斂了斂神情,干脆把固定的繃帶一扯,將手上的慘不忍睹重新袒露在外。
這時門開了,裴元緯就在門口站定。
楚珍訝異道:“我以為會是妹妹前來?!?/p>
“她不想見你?!?/p>
楚珍輕哼一聲:“倒同我生起氣來了。那你是來趕我走的?”
“丹朔郡王來了河清?!?/p>
“什么?”楚珍掩去驚喜之色,隨即沖裴元緯笑了笑,“那我不吝給你出個好主意?!?/p>
裴元緯垂眼看著她。
楚珍知道他一貫話少內斂,也不在意,接著道:“拿那位江姑娘去換,丹朔郡王定會對你們裴家有重謝?!?/p>
“江姑娘丟了?!?/p>
“什么?”楚珍急了,“她丟了?一定是跑了!一定是知曉丹朔郡王來此,她跑了!”
裴元緯打斷她:“為何說拿她去換便有重謝?”
楚珍閉上了嘴。
“秦玉容突然在御京病逝,與這有關?”
“你不說清楚,我不會信你的話。”
楚珍露出無奈之色:“妹夫真是聰明。”
武寧侯被降爵。明明當初的事是一起做的,如今卻來指責她帶累整個侯府。楚珍心下冷笑,知曉丈夫是指不上的了。
她看著裴元緯,撥了撥頸側的頭發(fā),露出在侯府受的傷,嘆道:“說來當年老太太本是相中了我嫁到裴家來,只是因緣際會,最后我去了侯府。”
她的目光帶了別樣的意味:“好吧,我告訴你怎么回事。只告訴你。你若能將那江姑娘再找回來,這好處便是你一人的?!?/p>
她這才將換人一事說了,只是將當初主張換人的說成了武寧侯。
裴元緯聽完,轉身走了。
楚珍微微錯愕,是急著去找“小禾”?
應當是吧。裴家子嗣多,裴元緯除了皮囊英俊,才干在兄弟間其實并不出眾。他性情太過內斂,縱使入仕也難有大作為。
他若不想著快快抓住這機會,那就是傻了!
楚珍叫了聲丫鬟的名字:“進來,接著給我上藥?!?/p>
方才都忘了叫妹夫再給她換個大夫。
*
縣令跟著吳巡到的時候,程念影還坐在傅翊懷里。
那血腥氣還淡淡充斥在鼻間,與旖旎交雜,顯得怪異又動人。
這樣痛,傅翊也能情動,程念影不禁又想到了那句……他是不是天賦異稟?
“你身上怎么是甜的?”
縱使情動,傅翊倒難得沒有別的動作,只是扣緊了程念影的腰,發(fā)出這樣的疑問。
程念影怔愣答:“裴九娘買了香粉給我,出門時搽了?!?/p>
“主子,河清縣令求見。”
聲音傳來,程念影一下從傅翊懷中脫離了出去。
傅翊道:“讓他來吧?!?/p>
程念影定睛看他,他沒有再疼得戰(zhàn)栗。
只是一雙長腿不自然地交疊了起來。
這時護衛(wèi)推開門,吳巡和縣令一前一后進來,一眼便見到了傅翊肩上的鮮血淋漓。
莫說縣令,吳巡都腦子一嗡,這怎么突然就這樣了?
“下官治理無方,竟使刺客鉆了空子,傷了郡王!”縣令滿面沉痛。
“刺客要動手,你又沒有預知的能力,如何管?全力抓人就是?!?/p>
傅翊淡淡說完,換來縣令一番激動的“郡王寬仁,下官定然全力追捕這刺客!”
“去吧?!备雕绰冻銎>胫?,“此事要上奏天聽,陛下不會怪罪你。”
“是!”縣令見他唇色發(fā)白,也不敢多加打攪,立即放心地出去了。
留下吳巡滿面焦灼,正待問怎么回事,傅翊卻看他一眼:“去吩咐做些吃食來,方才被一打攪,倒沒吃個名堂?!?/p>
吳巡只能憋著趕緊去了。
傅翊便又沖程念影招了招:“過來。”
他道:“我還想抱你一會兒?!?/p>
程念影實在忍不住問:“你不覺得難受?”
傅翊知她所指的是什么,微微笑道:“你昨日不是故意叫我難受么?”
他道:“反正難受的是我,我都不在乎。過來?!?/p>
程念影重新走回到他身邊,還沒站定,傅翊便長臂一攬將她扣進了懷里。
“這兩日你都先不要動了,你不能被那殺手牽著鼻子走,晾他兩日再說。他連你的面都摸不著,更不會動手殺裴公子?!?/p>
“一旦他忍不住自已冒了頭,便是他的死期?!?/p>
“我會寫封信到御京,請調軍中最好的弓箭手?!?/p>
就如當初抓大小董一般?
殺手是難以抵抗軍隊的。
“我要回裴家一趟,免得四夫人憂思過重?!?/p>
“我說過了,你若現(xiàn)在回裴家,容易說不清楚……”
“你派幾個護衛(wèi)給我?!?/p>
傅翊一頓,只得道:“好,我把吳巡給你,讓他帶人護送你回裴家。”
他松口,程念影也就好聲好氣地同他道:“我還會回來。”
傅翊露出笑容:“嗯,我信你。去吧?!?/p>
程念影反手抱住他脖子:“你不是要再抱一會兒嗎?”
傅翊輕笑出聲:“對,是?!?/p>
二人默默無言地抱了會兒,難得溫情。
等飯食送來,程念影才再次從他懷里掙脫,在一邊給他拉領子蓋住傷口。
傅翊笑道:“終于可憐我了?!?/p>
程念影老實道:“前兩日故意按你傷口上了。”
傅翊:“……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程念影訝異,哦,這樣都不生氣么?
“你故意氣我的時候,實在太明顯了?!?/p>
“……”程念影舔舔唇,不好意思地道:“那是你從前先弄疼我的?!?/p>
“何時……”傅翊剛問出來就覺得不大好,這顯得他渾然不上心。但他從前確實不曾留意……
程念影倒不在意,直白地同他說自已記下來的仇:“我離開郡王府前,你還綁我手了?!?/p>
傅翊記憶霎時回籠。
他喉間哽住。
丹朔郡王破天荒地泛起悔意,以致一時口拙 ,都不知該說什么話來挽回。
程念影道:“現(xiàn)在我不記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