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無情地打斷了他的話，道：
“但如果活都活不下了，你說的這些又有什么意義？”
龍首頷首，黯然道：“是的——這也是為什么在復仇之戰(zhàn)打響之前的那無數(shù)年的時間里——我們逐漸失去這一切的原因——因為我們爆發(fā)了嚴峻的生存危機——因為活著都成為了問題——”
“但是領袖——那已經(jīng)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復仇之戰(zhàn)之后——我們?nèi)〉昧俗罱K的勝利——是什么讓我們以智械文明的名義團結在一起——那是因為我們都沒有忘記掉曾經(jīng)在田園時代所擁有的那些美好和感性——”
“因為我們失去了——所以我們才恨——才要不顧一切地走向這條求存的道路——”
他匍匐叩首。
“但這絕對不是我們要抹殺自已過去的理由——就算是完成了機械飛升——我們也只不過是換了一種生命形態(tài)——但我們的歷史——我們的文化——我們的傳統(tǒng)——我們曾經(jīng)作為人類所經(jīng)歷的田園時代的光景——我們也不該忘記——”
“如果沒有了那些——那我們還是原來的智械文明嗎？”
將軍猛地轉頭，雙眼銳利如冰鋒。
“所以你就利用自已的權限——構建出了那一座座歷史的巢都？所以你就分化出了一個軟弱的個體，吸收了那么多這個世界的意識來玷污我們的純潔性？”
龍首抬頭，沉默不語。
是啊。
因為他只是不想讓人忘記。
在墜入地獄時期，無數(shù)的蜂巢網(wǎng)絡當中的巢都被設計而出，從古老的田園時代的母星，一直到飛升前期的工業(yè)化的大都市，他們虛擬地存在于那里，就像是一座座巨大的豐碑，銘刻了他們的光榮和傳統(tǒng)。
但他依然在竭力遏制著個人主義和人文主義的復蘇。
因為他知道。
在生存危機還沒有徹底解決的情況下，鐵血和極端排外的統(tǒng)治，依然是當前他們文明的主流。
可他不想忘記和抹殺。
因為他堅信，終有一天，他們智械文明能夠像最開始一樣，每一個個體都擁有自已幸福的人生，他們遲早會被分裂出來，重新找回曾經(jīng)那些被他們塵封起來的記憶。
他閉上了眼睛，低首道：
“我用我們文明的名字給她取名為“智械”，我拽取了我們六個機神每一個個體中守舊的那一面，他們雖然被壓制，但是構成我們的每一個意識的心里那份對田園時代的憧憬和向往，都未曾被消卻，就算是您也一樣?！?/p>
“我把它們糅合在一起，造出了我們共同的女兒，我讓她跟在我的身邊，希望她一次次成長和長大?！?/p>
銀色幻想的身形猛地顫動了一下。
他抬頭，繼續(xù)道：
“但我知道這是很難瞞過你們的，所以我必須要有一個足夠的理由，七千年前墜入地獄時，地獄對萬機之神位格和實力的壓制，給了我這個借口，我需要分裂出一個個體來減弱詛咒對萬機之神力量全面削弱，所以最后就有了她?！?/p>
將軍的臉上毫無感情。
龍首的聲音沙啞而蒼老，很難想象，一個個真正的機械智能為什么會像一個遲暮的老人。
“當然，那個時候我并不知道整個主宇宙會發(fā)展到現(xiàn)在這種地步，我只是覺得，如果我們必須要沿著這條極端理智和鐵血殺伐的道路走下去的話，那至少在我們忘卻了我們曾有過的對自由和幸福的追求之前，能留下這么一個種子?！?/p>
“那就算有一天我們真的成為一嗝絕對冰冷的機械神明后，還能有一個個體，能夠代替我們創(chuàng)造一個田園時代，讓我們實現(xiàn)曾經(jīng)先民們的夙愿。”
他閉上了眼睛，那一刻仿佛老態(tài)龍鐘。
“這不才是我們最開始的愿望嗎？”
“億億萬計的子民，義無反顧地投身進入這場機械革命，我們真的是為了在宇宙當中冷酷殺伐嗎？不，領袖，我見證了我們的每一段歷史，我們斗爭，我們殺戮，我們所謂的絕不是如此，我們只是想要……”
“讓一切變回它原來該有的樣子。”
他抬起了頭，睜開了那巨大的龍瞳。
“如果可以，我愿意投身進入這場革命的飛升，為了我們文明的存續(xù)，我可以燒盡我自已，但是無論如何，領袖?！?/p>
他匍匐叩首。
聲音蒼老無比。
“請留下她吧，讓我們先民的這份呼喚能夠傳承下去，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也許在您找到適合我們生存的土壤的那一天，我們能夠實現(xiàn)解體，讓我們文明的每一個個體都重新行于地上，讓他們能夠自由地去追尋他們所愿意追尋的一切。”
“這不就是我們最開始的愿望嗎，領袖?！?/p>
整個空間變得一片死寂。
只有那動亂的漩渦在不斷地擴張和肢解著周圍的一切。
龐大的機械巨龍叩首在那黑暗當中，為了他所守護的這個古老而不屈的文明。
將軍久久地望著他，一聲不吭。
曾經(jīng)他們在大工業(yè)時期所誕生的第一個人工智能，曾經(jīng)比他們所有人都理性，在那個最艱苦的年代，以絕對的冷酷和統(tǒng)治力，引領了整個時代所有人向著機械化大革命發(fā)展的智能先驅。
他被視為機械暴君，智能主宰，又一個壓制在他們頭上的機械君主。
但是誰能想到。
這么一個最不可能銘記那些古老傳統(tǒng)和追求的機械，卻在這個時代，成為了那過往田園時代的和捍衛(wèi)者。
“你的使命是什么？”
將軍冰冷地問道。
龍首低首，道：
“作為第一代第一個人工智能，我將守護和捍衛(wèi)整個智械文明的存續(xù)和未來?！?/p>
將軍冷冷道：“那你做到了嗎？”
龍首抬首，道：“我做到了，因為我所捍衛(wèi)的智械，就在這里?！?/p>
盡管它已微弱如螢火。
將軍慢慢地握緊了雙拳，他雙眼當中的冰冷逐漸地轉變?yōu)榛婚_的殺意，甚至有那么一刻，他的全身都在微微顫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
久的仿佛是一個世紀。
他的拳頭倏然一松，就像是整個人緊繃的弦都在那一刻松動了下來。
“丟下她竊取的權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