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大門外,果然看見旭哥的車停在商店過去一點的街邊。
路過商店時,蘇姐叫我:“曉東——,曉東——”
我走近她。
她笑道:“你這幾天很忙呀?!闭f完就塞一包煙給我。
我不要。
她說:“才參加工作,工資又不多。我看你每天都有朋友,拿著?!?
蘇姐有項特別的本事,送你東西時,她像你親姐姐一樣,那樣子又嗔又怨。
我心生慚愧,上次本來要送她兩條魚,被我爹阻止了,覺得對不起她。
她臉一虎:“拿著,姐就是特別喜歡你。你跟我表弟一個樣子,又高又帥,人又沉穩(wěn)。別人給我老公一包好煙,他不抽煙。你拿著發(fā)給別人嘛?!?
我才感覺蘇姐并非刻意為之,也不是她自掏腰包。收下說:“謝謝你呀,蘇姐。”
上了車,我給旭哥和少澤發(fā)了煙。
旭哥說:“中華煙啊,這么高級?!?
我對煙的價格不熟悉,問道:“這煙高級嗎?”
旭哥說:“當然高級,軟裝的。我們本地很少賣這種煙,誰送給你的?”
我撒謊道:“有個人到我辦公室辦事,給我的?!?
少澤說:“這就是不吸煙的好處。”
我不解,問道:“不吸煙的好處?”
少澤說:“別人到我辦公室辦事,見面就發(fā)煙,我不認識他就搖搖手,人家立即掏出一包給我。
我臉一唬,說,我不吸煙。
他說,你發(fā)給人家可以嘛。
所以,我總結(jié)出一條經(jīng)驗,不認識的人發(fā)煙,我搖手,人家就發(fā)一包。”
我聽了哈哈大笑,問道:“你就專門總結(jié)出這些經(jīng)驗?”
少澤說:“10個人找你,每人發(fā)你一支,只有10支。你拒絕10次,其中有一個人發(fā)一包給你。復旦畢業(yè)生,學經(jīng)濟學的碩士,你算一算,是贏了還是虧了?!?
我說:“你贏了,徹底地贏了。有9個人稱贊你汪少澤鐵面無私,連煙都不接?!?
旭哥在前面接話:“這個情況不同。曉東你接煙,人家說領(lǐng)導機關(guān)的人沒架子。少澤不接煙,人家說法院還是有好法官。”
我笑得更樂了,說:“旭哥,你真會說話,只是幫著你老弟。”
旭哥說:“不是我?guī)椭依系?,你在領(lǐng)導機關(guān),并不管具體事,人家發(fā)一包煙給你,是想結(jié)識你。你文才好,以后當了大領(lǐng)導的秘書,他好通過你結(jié)識領(lǐng)導。
這叫提前投資,你放心收。你又沒有給他解決問題,無非是他去找大領(lǐng)導時,你默許他進門。
少澤不同。找他的人,人人懷有目的,抽了人家一支,下次人家送一條,他還是要潔身自好才行?!?
在車上,大家一路開著玩笑。
我暗自思忖:這個旭哥,雖說是社會上的人,年紀不過二十七八,但人情世故非常精通,分析道理也句句在理。
他也沒幫著表弟,在某種程度上,也是提醒少澤要注意待人接物的方法方式。
車到一家名叫【山味館】,車就停下。
旭哥帶我們上樓,一直往三樓走,推開一個包廂,說:“就在這兒吃?!?
一看他這舉動,就是提前訂好了。
這包廂不大,只有一張四方桌。看來就我們?nèi)齻€人吃。
旭哥指著沙發(fā)說:“坐嘛?!?
說完,他就出去了。
進來一個服務(wù)員泡茶,她把4杯茶端在沙發(fā)前的茶幾上,一會兒,又端上一碟瓜子,一盤糖果,一碟桔子。
我一看,這就有點反常,三個人泡了4杯茶,而一般的店子最多上一碟瓜子。
我問少澤:“你表哥與老板是熟人?”
少澤搖頭:“不知道,不過他請客都是先到店里訂好包廂,吃什么菜,上什么酒,發(fā)什么煙,都會提前訂好。
他做事非常細心。我爸請客,都是派他打前站?!?
聽少澤這么一介紹,加上這兩天的接觸,我知道這個旭哥是個“暖男”——是一個讓別人感覺溫暖的男人。
一會兒,旭哥陪著一個30多歲的高個男子進來。
他向我們介紹:“這是馳哥,張馳,《四水日報》的首席記者。”
我一看,這張馳長得五大三粗,看上去根本不像個文化人。
旭哥向馳哥介紹我和少澤。說我是市政府辦五科的,少澤是中院民事庭的。
他掃了我們一眼,點點頭。
通常來說,第一次見面總得握握手吧。他沒有。只接過旭哥發(fā)的煙捏在手里,直到旭哥給他上火,他才吸了一口,口氣很大:“叫老板上菜嘛?!?
說罷,他就坐到首席。根本不想和我們說話。
旭哥打開門,對外面的服務(wù)員叫道:“快點上菜?!鞭D(zhuǎn)身進來對我們倆招呼道:“來坐,馳哥下午還要跟書記下鄉(xiāng)。”
席間沒有喝酒。只有旭哥向張馳不斷介紹菜名,勸菜。
這頓飯吃得他媽的窩囊。
張馳吃飽了才說:“兩位老弟,我有事先走?!?
說完,他就夾著個公文包,走了。
旭哥急忙起身,送馳哥下樓。
,!
我沒有評論馳哥,這頓飯,旭哥又不是專門請我和少澤。
好一會兒,旭哥才上來,說:“吃呀?!?
少澤調(diào)侃道:“你專門做服務(wù)工作去了,接呀,送呀,勸菜啊。我們都吃飽了。”
旭哥才解釋道:
“馳哥架子有點大,但你們要想一想,他是專門負責書記報道的,凡是書記的活動,都是他負責報道。
省里來的領(lǐng)導,也是他跟著跑。不是架子大,是確實忙,沒有時間講客氣。”
少澤問:“你們什么時候認識的?”
旭哥說:“早幾年嘛,他還是個普通記者,我開貨車到上秦縣送貨,路上遇到一個老漢倒在地上。我就下車去看,結(jié)果老漢有暈病,走路發(fā)作,倒地不起。
我也是個急公好義的,就把老漢送到附近的鄉(xiāng)醫(yī)院。鄉(xiāng)醫(yī)院的人認識老漢,一定要我留下姓名。
院長說我是好人,要記者給我報道。這樣就結(jié)識了鋒哥。結(jié)果,這老漢是張馳的爹?!?
少澤說:“哦——我記起來了。有這么一回事?!?
旭哥說:“我也是為你們好。你們不要以為他有架子。跟著書記跑的人,沒點架子,能行嗎?可以說,他在書記耳邊講句話,比當局長的還靈。”
我心里想,別看旭哥是個跑出租車的,其實是個社交高手。心思相當厲害。
我開玩笑:“你認識這么多的人,干脆到市里來跑出租,我們也沾點光,多認識幾個記者、老板、領(lǐng)導?!?
他很認真地說:“我要到市里來啊,但不開出租車了,準備辦個商店?!?
少澤搖了搖頭,說:“辦什么商店,那能賺多少錢?”
旭哥笑了,他問:“你說辦個什么店?”
少澤說:“我也不知道,總之,辦個商店賺不了多少錢,辦個商場還差不多。”
旭哥說:“以后辦商場嘛,總是一步一步來的嘛?!?
這頓飯吃完。三人下樓,旭哥買了單,先送少澤回單位,再送我。
快到下車時,旭哥說:“老弟,好好干,我過了年來市里辦商店,我們兄弟就可以經(jīng)常見面了?!?
我說:“好啊。我歡迎你來市里。你來了,我就各方面都可以得到你的幫助?!?
這句話不過是一句順口話。
我下車時,看見一隊長長的車隊從機關(guān)大門駛出,前面還有警車開道。
這莫不是書記陪省領(lǐng)導下鄉(xiāng)?
我不迷信——但我爹總是強調(diào)一句話:你迎面碰上當官的、結(jié)婚的,是件好事,你千萬別轉(zhuǎn)身。
我站住,那一列長長的車隊,在我眼前疾駛而過。
喜歡官場智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