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師父那兒,三人坐下,師父煮茶。
我說:“我來煮?!?
師父不肯:“我喜歡自己煮?!?
茶沸,他給每人倒一杯,行遠發(fā)煙,然后給師父點火。
他欲給我點火,我盯了他一眼。
他立即收回了打火機,才明白一個道理——山頭只能有一只老虎,人群只有一位處于最頂層。你給這個也點,那個也點,失去了點火的意義。
我說:“師父,我和行遠來,就是心里有些疑團,問別人不方便,要請您解答?!?
他點點頭。
“您可要知無不言。行遠現(xiàn)在也是當秘書,不必防著他。有什么盡管說,我和他離開了這扇門,就會把您說的爛在肚子里?!?
師父笑道:“我又不造謠生非。不過,今天晚上的談話就一定要爛在心里?!?
我點點頭,問道:“當前這局勢,特別是干部大調整,我們兩個要明白又不明白。要請您分析一下?!?
師父喝了一口茶,緩緩說道:
“確實要看清腳下的路,才好邁步。說起來,四水書記這把交椅,本來是邵市長的?!?
我和行遠對視了一下,因為這些情況,遠在我們所知道的范圍之外。
師父說:“邵市長的靠山是省委副書記夏之山,組織的意圖,讓張書記到四水干一屆,然后調到省里那個單位去當一把手,讓邵市長上。
但去年初,夏之山就調到外省去了。
張書記來四水五年,一直與邵市長不和,又奈何不了邵。所以,自己想做什么工件,總是推不太動。
組織上本來上半年就要動他。
他偏不動,向省委表態(tài),愿意再干五年,改變四水面貌。
目的就是兩個:首先是受了邵市長的氣,現(xiàn)在,邵的靠山走了,他就可以壓住邵,好好壓一壓,出一口氣。
其次,也有好好干一番事業(yè)的想法。事情,不懂的人看不懂,懂的人一眼就看出來了。
綱舉目張,現(xiàn)在的【綱】就是張書記了?!?
聽了師父的點撥,我還好說,多多少少知道一鱗半爪。
張行遠初入這行,聽到這些內幕,眼睛都瞪大了。
師父說:“都在官場混,哪一個人都絕頂聰明。以前,大部分的干部心里向著邵市長,因為他是未來的書記。
等省委夏書記一走,張書記在干部大會就表態(tài):他要與四水同命運,共生存,不建設好四水,他不走。
就是明確告訴干部們。我不愿意走,也暗中透露,某些人的保護傘走了。你們要懂風向。
于是,很多人改換門庭。至于其他更多的,我就不說透了。
特別是曉東你有體會,自己去想?!?
經(jīng)師父高屋建瓴一點破,張行遠肯定只明白現(xiàn)在的局勢——就是張書記當權。從理由上來說,本來就是他當權,但過去的情況是他受到邵的牽制,一直沒有放大手腳。
我不禁想起蕭市長來。
蕭市長原來與邵市長相當要好,什么事都是先給邵市長匯報。后來變了。
具體來說,就是選丁亮來當煤炭局長,是他帶著我向張書記匯報的。后來上莫林山,是他陪張書記去的,最后,也是他帶我向張書記去匯報。
按理,他必須帶我向邵市長匯報啊。
這就說明,從去年年初,省委副書記夏之山調走之后,蕭看清了方向,主動向張書記靠攏。
想到這兒,我就全清楚了。為什么蕭市長這一派在這次調整中幾乎全線沾光。
有些話,我不好當著行遠這個才入行的人說出來,準備以后單獨再問,便端起杯子說道:
“敬師父一杯。您是寶塔山上的那盞明燈?!?
行遠也端起杯子,我們兩人一起敬師父的茶。
行遠問:“師父,到紀委,我要怎么開展工作呢?”
師父說:“那是個得罪人的地方,不過,你當秘書的不辦案,主要是為蕭書記服務。
那就是不插言。你不知道案情,也不知道誰與誰之間的關系。所以要做到不插言。
其次,你要待人客氣。對任何人都是一樣的態(tài)度。
只要把你份內的事做好了就行。別人托你幫忙的事,千萬不要應承。
第一,你不具體辦案,不清楚情況,所以不要插言。
第二,守秘。你跟蕭書記走,肯定知道一些內幕,除了跟曉東進講,連女朋友都不能講。如果從你嘴里漏走情況,這秘書就不要當了?!?
行遠認真地點了一下頭。
我說:“師父,你多講一點,行遠一直沒在機關搞過,有些東西,他確實還不懂。我也要加強學習。”
師父笑道:“機關的事就說到這里,說透了不好。我們就聊點天,你們自己去領會。”
我說:“也好。”
師父說:“你們有點時間多讀點書。讀書,不在于你讀了多少本,要從中讀出作者寫這本書的本意?!?
我說:“讀書就是要善于思考。”
“對,就這個意思。先讀四大名著。如果讀過了,就再讀一遍。
,!
《紅樓夢》寫的不是愛情,寫的是人情世故。
《水滸傳》寫的不是武林故事,寫的是跟對一個人很重要。跟著晃蓋占山為王。跟著宋江最后投降。前者風流快樂,后者家破人亡。
《西游記》告訴你,孫悟空有多大的本事也不管用,那些妖怪全是神仙身邊的人。老孫也要拉關系,走后門。寫的是世上沒有純潔的天地。
《三國演義》告訴你,諸葛亮再厲害,做人做事要順勢而為。劉備還行,但阿斗太弱,諸葛亮賣老命也扭轉不了蜀國頹勢?!?
我笑道:“您說得太好了?!?
師父說:“我只講一些基本的道理,具體要你們自己在工作和生活中去仔細體會?!?
在師父那兒坐了兩個小時,我們不打擾他的休息,起身告辭。
回到宿舍,行遠又到我房間坐坐。
他說:“師父了解的情況真多?!?
“那是,他在政研室搞了十多年,與省政研室的人非常熟。能聽到一些別人不知道的情況。因為省政研室是專門為省委領導服務的?!?
行遠說:“以后要問去師父那兒走走。不然,我蒙在鼓里?!?
我鼓勵道:“你應該多去?!?
行遠走后,我坐了一陣,有個問題一直沒有想通,孟主任這次為什么沒有提拔呢?當然,他本身就是副師級干部。但他當政府辦主任多年了啊。
我坐不住,撥通了師父的電話,一會兒就通了。我說:
“當著行遠的面,有個事,我不好問?!?
師父說:“說吧?!?
我說:“孟主任……”
師父輕聲說:“會動?!?
“去哪?”
“估計去你上面?!?
“哦——”
當然,師父說的也只能做一種參考。他并不能定乾坤。
我的上面,第一頂頭上司就是高秘書長。孟主任去接替他的位置?
會不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呢?
我準備觀察。
喜歡官場智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