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喊了幾聲之后,熊十辨才回過頭來,走向我。
我問:“你在看什么?”
他說:“等會再說?!?
進到劉校長家的客廳,我一看,倒也布置得十分雅致。墻上還掛著字畫。
劉媽很熱情地招呼我們?nèi)胱?。一個打扮利索,穿著干凈,30多歲的女子幫著端茶水,上果品。
劉校長向我們介紹,這是嫁在本村的堂妹。
喝茶,吃水果,聊天。
那個堂妹開始切菜,校長母親開始做飯。一家人忙開了。
熊十辨問校長:“你父親在家?”
劉校長說:“在里面臥室,他現(xiàn)在性情變了,以前也是人前人后,高談闊論,現(xiàn)在變得不太想見生人。”
“哦,那你現(xiàn)在帶我進去,已經(jīng)十一點半了,正是陽氣上升之時,這個時候看面部毛病最好?!?
我想跟進去,但校長說他父親不想見生人,抬起屁膀又坐下。
二十分鐘之后,他們出來了。
熊十辨說:“校長,我們換個地方談?wù)劇!?
劉校長起身,我也站起來,畢竟我想聽聽十辨的分析。
三人走到對面的一個小客廳,小馬靈活,送進三杯茶,又送來一個煙缸。
劉校長發(fā)了一輪煙。
到了他家,他就沒有一點架子,主動給十辨點火。
我則自己摸出打火機。
十辨就開始問情況。
“平時,都是你送你父親去醫(yī)院?”
劉校長說:“有時是我,有時是家里其他人,但治療期間,我總是找最好的醫(yī)生給他診斷。這方面,我還是比較方便。”
十辨點點頭,說道:“我的意思,就是沒有找有名的醫(yī)生上門來診斷過。”
劉校長搖搖頭,笑道:“那除非當衛(wèi)生局長,現(xiàn)在有名的醫(yī)生都金貴,再說,醫(yī)生也要借助各種輔助儀器。開句玩笑,現(xiàn)在的醫(yī)生,離開各種化驗,他們就不知道看病?!?
“沒請過有名的中醫(yī)師來看過?”
“都是送到醫(yī)院?!?
熊十辨問:“老人家以前患過中耳炎嗎?”
劉校長說:“患過,患過?!?
“中耳炎一直沒好,時好時犯?”
“對對對?!眲⑿iL見十辨料事如神,覺得有點希望了,回答得飛快。
十辨說:“校長,我也不能保證百分之百能治好老人的病,但是,我既然來了就要說個道理?!?
我望著十辨,就想聽他講醫(yī)理。
十辨說:“我先講醫(yī)學(xué)原理。中耳炎一旦形成化膿性感染,就有可能形成侵蝕骨管,直接壓迫或感染面神經(jīng)。所以,你父親的面癱是中耳炎所致。
這種面癱,不是中樞神經(jīng)壓迫所至,所以,有恢復(fù)的希望?!?
在醫(yī)生面前,不管他是什么級別的干部,都非常謙虛。
熊十辨每說一句,劉校長就認真地點點頭。
十辨說:“我剛才問有沒有名醫(yī)來過你家里上門診病。你說都是送到醫(yī)院就診。這個我理解?,F(xiàn)在的醫(yī)生,特別是有名望的醫(yī)生,也不上門診病了。
西醫(yī)需要借助儀器,中醫(yī)師有名,那是一開門,外面就排上幾十上百號患者。除非你有特殊關(guān)系。所以,我一定要弄清楚。?!?
劉校長大發(fā)感嘆:“熊院長說得相當對。市里有個有名的中醫(yī),他不僅不出門,每天還只看十個病號??炊嗔?,他身體受不住?!?
十辨說:“那也是句實話,有名氣,就為盛名所累。必須仔細看。人家抱著莫大的希望來而,治不好就打擊病人的信心?!?
停了一下,喝了口茶,繼續(xù)道:
“你父親這個情況 ,我的初步分析是:反復(fù)性的中耳炎發(fā)作引起面神經(jīng)癱瘓。所以,治面癱先治耳朵。
那么治耳朵又從哪里下手呢?你跟我到地坪里去?!?
劉校長莫名其妙,我心里似有所悟。
三人走到地坪,十辨指著一種植物說:
“這種植物叫黃花蒿。驅(qū)蚊是種好草。但大量接觸就會引發(fā)過敏,如皮疹,惡心,嘔吐,弦暈。
但它是一種藥,可提取青蒿素。
你父親種這么多,是不是耳朵癢時,用它煎水,涂抹耳朵?”
劉校長吃驚不少,問道:“不能涂耳朵?他還煮一大鍋水來泡腳呢?!?
十辨肯定地說:“病因就出在這里。用這種草熬湯洗耳朵,又洗足。應(yīng)該是民間醫(yī)生教他的。初期確實有效。
但任何藥物都有兩面性。用多了就中毒。馬上叫人來清理掉,抱到外面的空地上去。但不要撒到河里水塘啊。清理時,還要戴口罩?!?
劉校長說:“原來如此啊?!?
十辨說:“這就是常用這種草洗足,特別是洗耳朵,它的毒性浸染耳神經(jīng),漸漸延伸到面神經(jīng)。結(jié)果是耳朵也沒好,面神經(jīng)受損。”
我才理解十辨進屋前,為什么站在那兒,久久不動。
這時,校長堂妹出來喊我們吃飯。
回到客廳,十辨不急,先開處方,他把處方交給劉校長,說道:
“處方你收著,藥,我給你回去配。藥,包括兩種。
一是口服的中藥,我那里的藥材放心一些。我?guī)湍闩浜茫?
二是有種活舒經(jīng)絡(luò)的涂藥,我?guī)湍阒坪??!?
旭哥立即說:“我負責送過來?!?
劉校長說:“不麻煩你送,寄過來就可以?!?
旭哥說:“我隔不了幾天就跑江左?!?
我知道旭哥說的是假話,但幫著他撒謊:
“校長,他確實隔不了幾天跑省城。要進貨嘛。再說涂藥是膏劑,寄過來碰碰撞撞,不小心就會損壞瓶子?!?
劉校長才說:“李總,那就辛苦你啦。”
旭哥說:“舉手之勞,談不上辛苦?!?
這時,劉校長母親又來催了。
大家起身,到隔壁的餐廳吃飯。
好飯好菜好酒。劉校長敬我們,我們也敬劉校長。
這時,劉校長發(fā)現(xiàn)桌上有一大碗野生菌,問道:
“媽,這個是從哪里買來的啊?!?
司機忙答話:“李總從四水帶過來的?!?
旭哥說:“上次在莫林山,我看見校長喜歡吃,就專門去采了一些?!?
劉校長大為感動,說:“你這個李總……李總。來,我敬你一杯?!?
我說:“李總這個人,不想發(fā)財都難?!?
旭哥說:“校長,我不會做別的什么,但掃地,開車,采蘑菇,這種體力活,你完全可以委托我,四個字——又快又好?!?
劉校長笑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郝局長非常優(yōu)秀,身邊人也非常優(yōu)秀?!?
我舉起杯子,對十辨、旭哥說:
“我們?nèi)齻€一起敬校長。朝校長提出的方向努力?!?
這頓飯,吃得很開心。
吃過飯,閑談一番,十辨就準備回家。
司機小馬就提了兩個袋子出來交給旭哥。
旭哥不要。
司機說:“收下,你們一人一份?!?
劉校長出來說道:
“別太生份。你送我野菌,我就不能送你一瓶酒?熊院長這么遠來給我父親看病,這種精神都了不起?!?
說完這句,劉校長對我說:“你慢些走,和我一起回去。”
送別熊十辨,旭哥,我和校長回到屋里。
他帶我到那個小客廳,又問了我很多情況。
我一五一十向他匯報了。
他點點頭,說:“你學(xué)歷高,品德又好。這次,我準備評三個最優(yōu)秀的學(xué)員,每個班一個。你好好表現(xiàn)。”
我說:“太感謝您對我的看重了。”
劉校長起身說:“那我們回去吧?!?
回程時,我坐前排。到了大門口,我想起上午,他對我的各種刁難,故意把車窗放下來。
那門衛(wèi)認出了我,見我坐在校長的車里,他愣了一下。
我就是要讓他愣一下。
這門衛(wèi)跟老林差不多——喜歡仗勢欺人,他查過我一次學(xué)員證后,說不定下次裝做不認識我,又是這里為難,那里要查。
他愣了一下,臉上立即開出兩朵花,對我欠欠身子。
車子一溜煙就進去了。
下午,我就只剩一件事了,去外面開個處方。
我還要評優(yōu)秀學(xué)員呢,絕不為難我那同姓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