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針層層堆積,厚得如同一條柔軟的毯子,鋪在林間地面。
腐殖質(zhì)散發(fā)著陳腐氣息,在空氣中彌漫開來,為這片森林添了幾分死寂。林風(fēng)穿梭其間,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大黃穿梭在林子里,時而低沉、時而高亢的吠叫聲,在這寂靜中格外突兀,劃破了凝固的空氣。
大黃憑借著敏銳的嗅覺,一路探尋,深入這片密林。
終于,在一處松針明顯被翻開的潮濕洼地處,它停下腳步,開始狂嗅猛吠。
“冬菇,這是大寶掐的冬菇!”小石頭眼尖,一眼認(rèn)出,趕忙蹲下,指著斷口新鮮的白嫩菌根喊道。
“我猜的沒錯,是大寶哥?!?/p>
“搜!以這里為中心?”秦猛的聲音急促而有力,搜尋范圍的驟然縮小,讓他精神為之一振。
大黃鼻翼急劇翕動,猶如離弦之箭,朝著林間更黑暗的深處沖去。
濕泥地上,斷斷續(xù)續(xù)地出現(xiàn)小巧的腳印以及松針被翻動的痕跡,像是在為眾人指引著方向。
當(dāng)黑暗徹底吞噬了整個森林,一片狼藉的空地,在馬燈昏黃的光線中浮現(xiàn)出來。
碎裂的竹籃和零散的冬菇散落泥中,似乎在訴說著不久前的那場混亂。
不遠(yuǎn)處,一把小鐵鎬,木柄斷了,是被一股恐怖的蠻力硬生生拗?jǐn)?,露出的白茬十分刺眼?/p>
最為關(guān)鍵的是地面,除了王大寶的小腳印,深深嵌著三個大小不同,卻是成年男子的大腳印!
“有外人,是擄人!”秦猛心中一沉,仿佛墜入了冰窟,眼中瞬間殺機(jī)暴涌,真被王老頭說中。
——是大周敗類,捕奴團(tuán)做的!
“該死,這群人該死!”眾人紅了眼,粗重的喘息聲和兵刃出鞘的摩擦聲,在死寂的環(huán)境中格外清晰,每個人都被憤怒和擔(dān)憂充斥著。
凌亂的大腳印朝著黑暗森林深處延伸,仿佛是惡魔留下的蹤跡。
“希望來得及?!鼻孛妥テ鸷股?,湊到大黃口鼻處,低吼道:“大黃啊大黃,好狗,靠你了!”
大黃低咆一聲,猛然朝某方向狂沖。
猝不及防之下,牽繩的軍漢被拽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幾步之后,幾點血滴滲入腐敗的松針,在昏暗中格外醒目,像極了毒蛇吐信。
大黃對著血跡齜牙,喉嚨里滾動著憤怒的嗚咽。
“追——!”秦猛心頭發(fā)沉,嘶吼帶著無邊的寒意,在森林中回蕩。
嗆啷啷……
刀光亂閃,二十余道披甲身影如同復(fù)仇的兇獸,撞破荊棘,追向黑暗中那道黃色的鬼影。
狂奔了小半個時辰后,隊伍終于沖出了壓抑的松林。大黃停在一處亂石荒草坡下,對著坡上狂吠刨地,像是在告訴眾人,目標(biāo)就在此處。
馬燈光圈顫抖著上移,一座早已荒廢的破敗古廟映入眼簾,蟄伏在黑暗中,散發(fā)著陰森的氣息。
廟深處似有微弱的火光搖曳,地上的痕跡也直指廟門。
“是那!”有人低呼,聲音中帶著一絲緊張和興奮。張富貴及軍漢們血灌瞳仁,拔刀就要前撲,恨不得立刻沖進(jìn)廟中,將敵人碎尸萬段。
“停下!”秦猛炸雷般的低吼生生扼住了眾人的腳步。秦猛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這片死亡區(qū)域。
他冷靜地分析著局勢:“里面是誰,有多少人一無所知。我們貿(mào)然沖進(jìn)去,那不是找死嗎?”
秦猛的話如同一盆冰水,澆在了眾人頭上,讓他們瞬間清醒過來。
張富貴等人冷汗涔涔而下,他們這才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是官兵,沖動可能會帶來無法挽回的后果。
“三人腳印只是開始,說明對方是以小隊行動,干綁票買賣的能沒暗哨?頭目是蠢貨?”秦猛繼續(xù)說道,目光緊盯著廟外的亂石草叢。
“大人,那現(xiàn)在怎么辦?”劉大牛問道。
“引蛇出洞!”秦猛淡淡地說道,隨后耐心講解:“這些臭老鼠以小隊行動,在偏僻處或晚上作案,將計就計,把他們引出來擒拿審訊。”
他猛地看向緊攥自己衣角的小石頭,問道:“石頭!怕不怕?”
小石頭身體一繃,用力搖頭,堅定地說:“不怕。五歲爹打韃子就沒了。娘說眼淚最沒用,林子我熟,制作陷阱捕獵,抓魚我都會。”
男孩的聲音硬氣十足,眾軍漢聽得心頭發(fā)酸,既佩服他的勇氣,又為他的身世感到心疼。
“有種!”秦猛眼中閃過一絲激賞。他蹲下快速解開自己的扎甲,邊說:“你裝病,肚子疼。我抱你假裝急著找郎中,成了請你烤雞吃?!?/p>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生怕被敵人聽到。
小石頭眼睛發(fā)亮,重重點頭,對這個計劃充滿了期待。
張富貴等人臊得臉熱,覺得自己還不如一個孩子勇敢冷靜。
秦猛卸甲露出布襖,將柴刀插入后腰,做好了戰(zhàn)斗的準(zhǔn)備。他抱起“病蔫蔫”的小石頭,命令張富貴:“熄燈,誰敢亂動,老子回頭抽死他!”
他的語氣嚴(yán)厲,如軍營訓(xùn)練時那般,不容置疑。
秦猛深吸寒氣,流露出“焦急父親”的惶急,踉蹌走向河邊黑暗,嘴里喊道:“石頭挺住,找郎中??!”
小石頭在他懷里軟塌塌地哼唧著,配合得十分默契。
微弱的燈光照出腳下的亂石枯葦,卻照不透河岸嶙峋的怪影。
秦猛借燈光瘋狂掃視暗處,不放過任何一個細(xì)節(jié)。他抱著石頭剛試探邁向一片枯葦淺灘——
突然,三條鬼影如毒蝎般暴起,從左側(cè)洼地枯葦叢中竄出。一人仍套索兜頭罩向兩人,一人手持黢黑的短棍,無聲狠捅秦猛后腦勺,
石后還跳出一人,獰笑著說:“嘿嘿,肥羊上門?!?/p>
“找死!”秦猛殺意轟然噴發(fā)。他抱著小石頭身體詭異后折反弓,如同一只敏捷的獵豹。套索擦肩掃空,短棍貼腰滑過,避開了敵人的攻擊。
彎腰瞬間,小石頭被穩(wěn)穩(wěn)卸入厚草。
石頭按計劃,像貍貓般翻滾,藏進(jìn)巨石黑影之中,動作迅速而熟練。目標(biāo)泥鰍脫鉤讓襲擊者瞬間凝滯,他們沒想到秦猛的反應(yīng)如此迅速。
秦猛左腳釘死地面,擰腰轉(zhuǎn)髖,巨力貫注右臂。反手柴刀撕裂黑暗,發(fā)出鬼哭般的尖嘯。
“鐺——!”火星迸濺,金鐵交鳴之聲刺耳。持棍漢子虎口劇痛,棍子幾乎脫手,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
持繩漢子驚駭失神,還沒等他回過神,一道巨大身影已至眼前。
秦猛鐵鉗般的大手死死扣住其腕骨,隨后柴刀精準(zhǔn)刺入其喉下。“嗬…嗬…”噴血漏氣聲取代了慘叫,持繩漢子瞪大雙眼,緩緩倒下。
另一持棍者亡魂大冒,轉(zhuǎn)身撲向河草,試圖逃跑。
噗哧一聲響,一把柴刀破空聲襲來,鋒利的刀口切入對方的后脖子,秦猛大步從他身邊掠過,手中橫刀噗哧一聲,將他砍翻在地上。
他動作太快,與那個拿著麻袋的人迎面相逢。飛起一腳,將他踹翻,縱身撲上,按倒在地。
“說!哪路的?”秦猛的聲音低沉如地底寒流,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同時手腕猛力一錯一掰!
“咔嚓!”骨頭碎裂的清晰聲響伴隨著撕心裂肺的慘叫。
“啊——!”
“再叫?下一刀就是脖子。”冰冷的橫刀刃已經(jīng)抵在了傷者的喉結(jié)上,瞬間掐滅了所有慘叫,只剩因劇痛和恐懼而失控的粗重喘息。
“我問,你答。”秦猛的目光死死鎖住被制住的斷腕者。
“饒…饒命…大…大俠…”斷腕者疼得涕淚橫流,幾乎暈厥,被那冰冷刺骨的殺氣壓得肝膽俱裂。
“小…小的們…是…是給‘虎爺’做…做活的…”
“‘虎爺’?做什么活?”秦猛刀刃微微下壓。
“抓…抓人…抓…抓‘肉羊’(奴隸)…賣給…賣給河對岸…女真貴族老爺…女真人…就…就喜歡咱們漢奴…說咱…聽話,會伺候人…”
“你給老子說詳細(xì)點?!鼻孛脱壑泻忾W爍,聲音如冰河刺骨,兇惡猶如暴徒:“抓了多少羊?漏半個字,說假話,老子發(fā)誓活剮了你。”
“饒…祖宗啊…我們這次有四十多人,賣給河對岸圖魯木部女真老爺…他們給…給高價…”俘虜魂飛魄散,褲襠里暖烘烘的竟然嚇尿了。
“虎爺在哪兒?”秦猛厭惡地皺眉,繼續(xù)逼問。
“兩里…那塌廟…女真姥爺來人確認(rèn),今夜…有圖魯木部騎兵來接貨!”俘虜顫抖著回答。
“廟里幾人?”
“三…三個圖魯木部的…是三個剃頭扎辮子的硬茬…一個管事…虎爺守著…還有三十多個兄弟…數(shù)十頭羊…鐵籠…后殿墻角…八個硬手看守…”
刀鋒逼壓下,他語無倫次地倒豆子般說出了廟里的情況。
“‘虎爺’啥樣?”
“獨…獨眼…左眼瞎…刀疤斜劈臉…腰掛鑲骨頭彎刀…”
“女真狗的位置?
”“前殿…破桌子后火堆…喝酒…”
“今天是不是抓了個男孩?”
“沒錯,說是南河堡的,虎爺大罵不該招惹邊堡……”
秦猛確認(rèn)了,低喝:“石頭。”
“在!”巨石后身影竄出,提穩(wěn)馬燈。
秦猛掐住俘虜后頸,拖死狗般拽起。
“回去”兩人原路返回林中。張富貴立刻接手俘虜,拖入深處。拳腳悶響與絕望哭嚎在黑暗中響起,眾人開始對俘虜進(jìn)行進(jìn)一步的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