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艷山籠罩在暮色之中,山風(fēng)呼嘯,吹得枯枝簌簌作響。
張富貴蹲在一塊巨石后,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山腰處的山寨輪廓。
“鐵山,你看那寨門,守備比預(yù)想的還要松懈。”張富貴壓低聲音,手指無聲地點向山寨火光處。
王鐵山瞇眼細(xì)看,嗤笑一聲:“大人說得沒錯,嚴(yán)彪這廝,帶走了所有精銳嘍啰,就留這些老弱病殘守家,合該今日栽在咱們手里。”
他摩挲著腰間刀柄,眼中閃過獵人般的銳光。
兩人率領(lǐng)騎兵隊,專走僻靜小道,避開人煙耳目。于昨日凌晨出發(fā),今天黃昏時分抵達。
埋鍋造飯,將士休整。
入夜后,人銜枚,馬戴嚼,摸上山來。
王鐵山觀察地勢,說道:“富貴兄,你正面突進,我?guī)藦暮笊矫^去,避免逃脫一人?!?/p>
張富貴微微頷首,卻不急于行動。
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粗糙的山寨布局圖。
——這是出發(fā)前秦猛親自交給他的,是經(jīng)過審訊得到,上面密密麻麻標(biāo)注了可能的哨位和暗道。
“弟兄們,按計行事?!?/p>
“記住,要快、要狠、要靜?!?/p>
張富貴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得手后以紅炮為號?!?/p>
紅炮,是火器作坊的產(chǎn)物,高空爆炸,紅色火光緩緩消散。這是特殊號炮,類似信號彈。
百余名精銳迅速套上準(zhǔn)備好的黑袍,遮擋住鐵葉甲,防止反光,腳步盡量放輕,悄無聲息。
張富貴特意讓幾個身形魁梧的士卒打扮成嚴(yán)彪親信的模樣。
他自己則換上一件帶熊皮滾邊的外袍,遠(yuǎn)看與嚴(yán)彪有七八分相似。
“行動!”
張富貴一馬當(dāng)先,王鐵山押后策應(yīng)。
一行人如鬼魅般摸近寨門,腳步輕得連林中的夜梟都未驚動。
“什…什么人?”寨墻上一名賊匪被細(xì)微的響動驚醒,剛欲呼喊,就被張富貴一箭封喉。
另一守卒駭然欲逃,王鐵山手中腰刀已脫手飛出,正中心窩。
“!”張富貴贊許地瞥了王鐵山一眼。
王鐵山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齒,帶人散開。
寨門被悄無聲息地推開,張富貴帶隊如潮水涌入。留守的三十余名老弱匪徒尚未反應(yīng)過來,已被四面合圍。
幾個負(fù)隅頑抗的頃刻斃命。
機靈者察覺到不對,想借著夜色從后山跑路。
好死不死撞到王鐵山帶領(lǐng)的幾支小隊。
一擁而上,將其按倒在地,余者皆跪地求饒,瑟瑟發(fā)抖。
“哼,我等乃是鐵血軍寨邊軍將士,奉命剿匪?!睆埜毁F提著狼牙棒,惡狠狠地看著這群俘虜。
“虧得大人仁慈,凡罪不至死,賣苦力,勞動改造。要是敢跑,直接打死,丟到后山喂野狗?!?/p>
“是!”眾軍漢整齊劃一地回應(yīng)。
“控制各處要道,搜查所有房屋,不得遺漏一人?!?/p>
張富貴令下,士卒們立即分頭行動。
王鐵山帶隊直奔糧倉、庫房等重地。
不一會兒,他就咧嘴傻笑,興沖沖地回來報喜。
“富貴,富貴…,大了,咱們發(fā)大了!
“糧倉里堆滿糧食袋,沒有統(tǒng)計,目測兩千多石。
布匹庫里光絹帛就有百余匹,粗麻布三百余匹。還有十幾車毛皮,棉花,數(shù)百余壇陳年酒釀...”
張富貴打斷他:“庫房銀錢呢?”
“現(xiàn)銀八千多兩,黃金五百兩,銅錢堆積數(shù)不清。
后院還有驢騾上百頭,耕牛四十多頭,肥羊兩百余頭,雞鴨家禽幾十籠,這些賊人吃穿不愁?!?/p>
王鐵山興奮地搓著手,“猛哥兒果然神機妙算,冷艷山空虛,財富甚多,這回馬槍殺得好哇。
這黑山熊打劫這么多年,真是攢下金山銀山了!”
張富貴神色卻愈發(fā)凝重:“錢糧物資,清點造冊。我們是鐵血堡寨,紀(jì)律森嚴(yán)的邊軍精銳?!?/p>
他特意加重了“邊軍”“造冊”幾字。
“明白?!蓖蹊F山立即會意,重重點頭。
此舉,是要確保所有戰(zhàn)利品如實上報,半點不得私藏。
張富貴橫肉臉上露出笑容,果斷分配任務(wù):“好,你負(fù)責(zé)統(tǒng)計,我來安排,加強警戒。
大人常訓(xùn):莫要被錢財蒙眼,勝易驕,驕必敗?!?/p>
“別忘了,這山寨還有條漏網(wǎng)之魚?!?/p>
王鐵山鄭重點頭回應(yīng):“我這就安排人登記,每一筆都記清楚來源去處,絕不讓人私拿半分!”
說罷,他欲轉(zhuǎn)身招呼軍卒前往倉房。
就在這時,西廂房方向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一個滿臉急色的軍卒連滾帶爬地跑過來,聲音發(fā)顫:“張、張隊將,王隊將!西廂房那邊……
搜出好多女人,還有人沒穿衣裳,嚇得直哭。”
“女人?”張富貴與王鐵山對視一眼,皆是臉色一變,拔腿就往西廂房趕。
剛到院門口,屋里傳來壓抑的啜泣聲更甚,幾個軍卒在外面滿臉尷尬,見到隊將來了松了口氣。
張富貴,王鐵山推門進去。
只見昏暗的房間里,二十多個女子擠在墻角,有的裹著破舊的被褥,有的只搭著幾片碎布,露出的皮膚上滿是青紫的傷痕,雙眼紅腫得像核桃。
見有人進來,女人們嚇得紛紛往角落縮,哭聲更顯凄厲。
“都別動!我們是鐵血堡寨的邊軍,不是山賊!”
張富貴立刻放緩聲音,抬手示意身后的兵卒退到門外,自己上前兩步,盡量讓神情顯得溫和。
“我是邊寨隊將張富貴,這是王鐵山,我們已經(jīng)把冷艷山的賊人全部剿滅,你們,安全了?!?/p>
見女子們依舊驚魂未定,王鐵山也粗聲粗氣道:“別怕!那些擄掠人口,殺千刀的惡徒都將公審,被處決,以后沒人敢欺負(fù)你們!”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年紀(jì)稍長、衣衫相對整齊的女子顫抖著開口:“官、官爺……你們真是邊寨官軍?真的把那些賊人殺了?”
“千真萬確!”張富貴點頭,“冷艷山大當(dāng)家、三當(dāng)家還有所有頭目,一個沒跑,非死即傷。
你們都是被他們劫掠來的良家女子?”
女子們覺得這伙人沒惡意,這才敢抬起頭,淚水又涌了出來,七嘴八舌地訴說著自己的遭遇。
——有的是趕集時被擄,有的是在家中被搶,還有的已經(jīng)被關(guān)在山寨里半年多,日夜受著欺凌。
張富貴越聽臉色越沉,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桌案上,木桌當(dāng)即裂開一道縫:“這群畜生,殺得好!”
“當(dāng)初就該把他們碎尸萬段!”王鐵山也氣得咬牙,罵咧著讓那些山賊死得更痛快,便宜他們了。
罵完,張富貴立刻吩咐兵卒:“去營里找些干凈的舊衣裳來,多拿幾件,給姑娘們穿上。
再燒點熱水,拿些干糧過來!”
他又轉(zhuǎn)向女子們,語氣放緩了些,“姑娘們放心,我們會派人護送你們回家,要是家里沒人了,也能跟著我們回鐵血堡寨,安頓下來?!?/p>
很快,幾個軍漢抱來一堆干凈的粗布衣裳。
張富貴和王鐵山轉(zhuǎn)身退到門外,任由女子們穿戴。
屋里的啜泣聲漸漸小了,偶爾傳來幾句低聲的感謝。
張富貴站在院外,想著女子的遭遇,心里暗道:猛子說得對,打仗不光是殺賊,更要護著這些底層百姓,不然,贏了又有什么用?
士卒們很快在寨中各處布防。
張富貴親自巡視,檢查哨位,不僅明哨加倍,還設(shè)置了多處暗哨,弓弩全部上弦,嚴(yán)陣以待。
“富貴,何必如此緊張?”王鐵山有些不解。
“嚴(yán)彪主力已被咱們盡數(shù)殲滅,就算外面有個二當(dāng)家。眼下正值深夜他又能掀起什么風(fēng)浪?”
張富貴站在寨墻上,目光如炬地掃視著山下:“鐵山,你記得大人說過的話嗎?'戰(zhàn)場上最致命的往往不是明處的敵人,而是暗處的疏忽'。
咱們親自審訊賊人,知道這山寨與地方官府勾結(jié)。咱們外出作戰(zhàn),誰也不能保證意外何時來?!?/p>
張富貴想到秦猛酒桌上講解的戰(zhàn)術(shù),深以為然:“你看這冷艷山易守難攻,得以防萬一,若是像我們那般夜襲,咱們可就成了甕中之鱉?!?/p>
王鐵山聞言肅然,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