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沒當?shù)厝藥ьI(lǐng),尋常人進了山就極難走出來。
正因地勢復(fù)雜,山上聚集的土匪便越來越多。
以往土匪們搶完糧食貨物,往盤蛇山一鉆,便如魚兒入了海,莫說剿匪,就連人都找不到。
王知府能辦成此事,必是費了極大心力。
周既白高興道:“府臺大人還是被阿硯勸動了,阿硯你的口才實在厲害。”
“府臺大人不過是心系百姓,實在有大仁心方才做成此事,與我是否有口才無關(guān)?!?/p>
陳硯當下肅容道。
楊夫子的眼皮便跳了跳,摸著胡須的手一頓。
他日日與自已這位學生在一處,竟不知他這些從哪兒學來的。
小小年紀便如此圓滑,也不知是好是壞。
不過楊夫子也并非古板之人,只要學生品行端正,他并不拘束其性格。
此時提醒道:“府臺大人為百姓做了如此大事,你們身為學生必要感激一番。只是府臺大人必定為此事忙碌,不好打攪,你們就寫封信表示一番也就是了。”
陳硯不由感慨,姜還是老的辣。
他還是要與夫子多多學習。
沈知府如此動作,怕是東陽府許多人都不好過。
就是不知高家會不會被牽扯進來。
從上次被土匪攔路搶劫,陳硯就猜想那些土匪與高家脫不了干系。
高家能成為平興縣乃至東陽府的龐然大物,必不會真就那般干凈。
事后想想,他又不確定了。
畢竟高家如今在風口浪尖上,即便養(yǎng)了匪患,也不該浪費在他一個生員身上吧?
以他和高二公子打交道這幾回便可看出,高二公子不是如此魯莽之輩。
這些大族多會讓長子科考入仕,再從其他孩子中挑出能力出眾者掌管家族。
高二公子既能掌管高家,必不是那等不知輕重的蠢貨,應(yīng)該干不來這種事。
可他得罪的人中,有能力指使匪徒者,也只有高家……
“蠢貨!”
一個茶盞從半空拋出,狠狠砸在高修遠的身上,滾燙的茶水透過胸前的衣裳燙紅了胸口的皮膚。
可高修遠根本不敢躲,只能無措地低著頭承受他爹的怒火。
高堅盛怒未消,轉(zhuǎn)頭對站著的高明遠道:“上家法!”
高修遠驚恐地顫抖起來,臉色蒼白如紙。
高明遠只看了一眼,轉(zhuǎn)頭對高堅行了一禮,這才給身后跟著的心腹使了個眼色,那心腹立刻拿出早已備好的藤條。
高堅接過藤條,對著跪在地上的高修遠狠狠抽了一下。
高修遠哀嚎著撲到地上。
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七公子哪里受過這等罪,抱著頭在地上躲避藤條。
在外人面前謙遜和善的高堅,此刻卻像是憤怒的獅子,手里的藤條一下接著一下地往高修遠身上抽。
無論高修遠如何躲,藤條總能精準地抽到他身上。
“竟敢偷盜你二哥的印章干那等蠢事,你是要我高家徹底倒了不成?”
高堅近乎咆哮,手上的力氣也越發(fā)大起來,高修遠哭著求饒:“爹我錯了,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這等討?zhàn)埐⑽醋尭邎韵麣?,反倒是抽得更狠?/p>
高二公子在一旁冷眼旁觀。
高修遠實在膽大妄為,竟敢趁著他不在,去他書房偷盜他的印章指使盤蛇山的三當家?guī)巳U了陳硯。
直到三當家等人被押送去府衙,高二公子方才知曉。
盛怒之下,他讓高修遠在他的書房跪了好幾天。
這等蠢貨再如何罰也沒用,他便暗自動用關(guān)系想將三當家等人撈出來。
王申并不放人,甚至還瞞過了他的耳目,派兵圍剿了整個盤蛇山的土匪,致使高家損失慘重。
自此便不是他能擔著的了,就將高修遠帶到草廬來交給他爹,再將事情原委和盤托出。
如今他爹不過是抽打高修遠,實在是手下留情了。
待高堅氣息不穩(wěn),高二公子方才上前規(guī)勸:“氣大傷身,爹萬萬要保重身子!”
高堅將藤條丟到一旁,怒不可遏對著高二公子道:“你如今管著整個高家,印章是何等重要,怎能讓他輕易就偷走?”
高二公子愧疚道:“是兒子看管不力,還請爹責罰!”
此時再說什么都是推脫,倒不如一肩攬下。
面對七兒子,高堅可以動用家法,可這二兒子管家,就不可隨意打罵,否則會損了其威望,將來如何能服眾。
高堅靜默片刻,方才道:“失了盤蛇山,我高家在此地的牙就被拔除了,可謂損失慘重?!?/p>
高家雖在此地頗有勢力,想要讓各個父母官都聽命于他們也是辦不到的。
此時就有個好主意——養(yǎng)匪。
一旦要敲打當?shù)毓賳T,就可讓匪患猖獗,多進幾次村子,多搶幾次行商,再硬骨頭的官員也得屈服。
如今沒了匪患,他們想要再如以往那般牢牢掌控平興縣乃至影響東陽府就難了。
此次真是動了高家的根。
正因此,高堅才勃然大怒,恨不得將高修遠趕出高家。
“爹,兒子怕此事還沒這般簡單?!?/p>
高二公子神情沉重:“縱使生員被匪徒搶了,抓了那幾個土匪就是,為何還要費力剿匪?”
高堅臉色更難看了幾分。
這王申難不成要為陳硯與他高家作對?
陳硯雖有潛力,如今也不過一個小小的生員,難不成在王申眼里,陳硯竟比高家更值得交好?
又或者,王申是想踩著高家往上爬。
無論哪種,對高家都是大大的不利。
一個小小的生員,竟能將高家逼到如此境地!
高堅瞇了雙眼:“到底是我們小看了陳硯。”
高二公子道:“兒子從未小看他,能動用的手段也都用過,他卻一一化解了。”
此話讓高堅眼底閃過一抹狠意,語氣也更冷了幾分:“平興縣太小,沒法長出兩棵大樹?!?/p>
高二公子猛得抬頭看向高堅,見他爹面上的寒霜,心里了然。
算算日子,周榮也該到京城了。
……
臘月初七,府學就放了假。
這個冬天格外冷,便是一向刻苦的陳硯都舍不得從暖被窩里出來。
在連著下了三天雪后,府學放假了。
因知道陳硯被土匪劫過,族里特意派了最能打架的陳老虎趕牛車來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