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心中不由感慨,到底是把持朝政多年的首輔,一出手就將他的退路都堵死了。
不,不止他的退路,還有清流一派的退路。
焦志行現(xiàn)在還在貢院關(guān)著,劉守任更是把兒子都折進去了還沒脫身。
如此大局只要動手,終歸會留下蛛絲馬跡,細查之下或許能牽出幕后主使。
那位自盡的官員怕就是首輔大人為自已打的補丁。
“下午為師陪你去順天府報案?!?/p>
楊夫子鄭重道。
陳硯抬頭看向楊夫子,頗有些無奈:“夫子若跟學(xué)生一同前往,怕是也要被清流記恨上,還是學(xué)生一人前往吧。”
楊夫子擺擺手,臉上盡是坦然:“得罪也就得罪了,我孤身一人,無非喪命,夫子我已到了知天命的年歲,已活得夠久了?!?/p>
再低頭,看向陳硯與周既白,面露不忍:“你們二人還年輕,實在不該陷入如此困境,只盼望此關(guān)能過?!?/p>
雖是這般說,楊夫子心頭始終攢著一股郁氣。
昨晚一事他是心驚肉跳,和陳硯一番閑談,得知陳硯的猜想,心中更是惶惶。
首輔布局,無論阿硯如何選,都是往絕路上走,區(qū)別不過是走得快還是走得慢。
他身為二人的夫子,實在想為二人叫屈。
他們二人可謂少年英才,才學(xué)品行皆是上乘,一路走來實在不易。
二人無論嚴(yán)寒酷暑,皆是一心向?qū)W,那番刻苦連他這位夫子都熬不住,二人卻硬生生熬了過來,實在不該承受如此多磨難。
周既白也道:“我也陪阿硯一同前往,我就不信那些人敢青天白日在大街上行兇。”
陳硯雖早已猜到二人會陪著他,此時真切聽到二人所言,心中依舊極感動。
這份情誼世間難尋,陳硯不忍再推辭,當(dāng)即點了頭:“好,咱們一同前往,不過應(yīng)天府護不住我,想要尋求保護,就要找能與徐鴻漸抗衡者?!?/p>
“清流領(lǐng)袖還在貢院關(guān)著,哪里有人能和徐鴻漸抗衡?”
周既白無奈。
楊夫子眸光一亮,整個人呼吸有些急促:“你是說圣上?”
陳硯重重一點頭:“對!”
應(yīng)天府雖是管京城諸事,在無權(quán)無勢的人面前已是極有權(quán)勢,可在徐鴻漸面前就有些不夠看了。
何況人家憑什么要為了他去得罪徐門或清流?
憑借一身孤勇?
能在京城坐穩(wěn)應(yīng)天府的人,必是長袖善舞之輩,絕不會自尋死路。
指望他的保護,無異于癡人說夢,陳硯自認(rèn)自已還沒那般天真。
陳硯將自已心中所想與他們說了:“此案已十分明了,陛下卻遲遲不結(jié)案,怕也知有內(nèi)情,并不想被徐鴻漸裹挾著削弱清流?!?/p>
“這些都是推測,若對了倒還好,一旦想岔了,那就真要陷入絕境了?!?/p>
楊夫子一顆心始終不踏實。
他雖也覺得陳硯此番猜想能自圓其說,可細細想來又覺得有些玄。
僅憑流露出來的那么些消息,怎么就能保證自已猜想是對的?
陳硯倒是無所畏懼:“除此之外,我們也沒別的路走,只能賭一把了?!?/p>
楊夫子思索片刻,無奈搖頭:“為師也想不出其他辦法,就依你之言賭一回?!?/p>
無非是陪著玩命。
這一夜,陳硯睡的是陳老虎的炕,陳老虎打地鋪。
一直到半夜,陳老虎的鼾聲都沒響起來。
陳硯翻身,就見陳老虎睜著一雙大眼死死盯著他。
陳硯本就睡不著,這下更是徹底醒了神,當(dāng)即道:“你睡吧,我睡不著,正好守夜。”
陳老虎撓撓頭:“那我睡了,有事喊我?”
待陳硯應(yīng)了聲,陳老虎雙眼一閉,震天的鼾聲隨之而起。
陳硯:真佩服能秒睡的人。
陳硯干脆坐起身,將被子圍在身上,雙眼盯著緊閉的門窗,腦子里反復(fù)琢磨著此次科舉舞弊案。
如今的他好像陷入絕境,毫無破局之法。
可人不是神,無論思考多周密,總會有漏洞。
只要找到漏洞,他就能破此局。
即便是最頂尖的一群人指定的律法都會有疏漏,一個人布局怎么會是完美的?
屋外寒風(fēng)瑟瑟,婆娑樹影打在床上,搖搖晃晃,隨風(fēng)而動,待風(fēng)一停,便又回到原來的位置。
陳硯有一順的晃神,旋即心頭一喜。
他怎么就將最簡單的道理都忘了?
破局之法,就在他本身。
在心里反復(fù)推演一番,竟是可行后,陳硯大笑出聲。
鼾聲戛然而止,陳老虎幾乎是瞬間跳起來,摸著斧頭就看向四周,待發(fā)覺笑聲是從身后傳來,陳老虎扭頭,懷疑地看向陳硯。
硯老爺大晚上突然大笑不止,莫不是瘋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陳老虎出了一腦門的汗。
硯老爺可是族里的希望,要是他傻了瘋了,族里還不得把他陳老虎大卸八塊。
陳老虎遲疑著喊了一句:“硯老爺?”
陳硯心情大好:“何事?”
陳老虎語氣帶了幾分小心翼翼:“你被首輔嚇傻了?”
陳硯笑容不減:“首輔又有何懼?”
陳老虎心“砰砰”直跳。
完了完了,都說胡話了。
還首輔何懼,首輔能殺人放火??!
昨晚面對蒙面人時,陳老虎沒慌,這會兒卻被陳硯的笑聲嚇得慌了神,正要再開口,就見陳硯打了個哈欠。
“你精神了?”
陳老虎下意識點點頭。
就聽陳硯道:“還有兩個時辰天亮,換我睡一覺你守夜吧?!?/p>
陳老虎“哦”一聲,就看著陳硯躺到炕上,被子一捂,不一會兒就沒了動靜。
陳老虎雙眼不敢移開,心如擂鼓:硯老爺這是瘋了,還是沒瘋?
……
天蒙蒙亮,京城街道上已經(jīng)有不少店鋪收拾開門,路上攤販們陸陸續(xù)續(xù)挑著擔(dān)子在街邊擺攤子。
熱騰騰的白氣從路邊、鋪子里飄出,籠罩著半條街。
零星有路人經(jīng)過,便有攤販吆喝著招攬生意。
街頭巷尾皆是一副勃勃生機之像。
直到一陣規(guī)律的鼓聲,將這一切打破。
各地吆喝聲戛然而止。
眾人紛紛往鼓聲響起的方向看去。
“這是……登聞鼓?”
“有人敲響了登聞鼓!”
驚呼聲從各處響起,讓得街頭巷尾盡是嘩然。
登聞鼓一響,便是直達天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