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百料船甲板上,看著沙灘上民兵們用力揮舞的火把,陳硯知道這一去,便是徹底與寧王撕破臉。
寧淮注定不寧。
船朝著東南方向一路前行,到后半夜時,遠遠看到有座大島,陳硯本以為該到了,誰知船遠遠繞開,仿若極怕那座島。
陳硯找陳老虎問過,方才得知那座大島被稱為臥龍島,島上駐扎著寧王的全部兵馬,尋常人等輕易不能靠近。
陳硯估摸了下,這島應該在松奉的南邊,離松奉城門直線距離應該不超過五十公里。
距離近,又可掩人耳目,實在是個藏私兵的好地方。
因是夜晚,又遠遠繞開了這座島,陳硯看不清島上情況,問了船上其他人,得知那座島四周全是炮船,尋常人根本無法靠近,更不清楚島上如今是何光景。
臥龍島……
寧王絲毫不掩飾自已的野心啊……
與臥龍島相比,??軑u就遠了,一直到天大亮,船才靠近海寇島。
劃子均往島東南邊劃,而陳硯所坐的百料船朝著與劃子相反的方向,劃向了??軑u的西南邊。
“島的東南邊有淺灘和暗礁,大船很容易擱淺,往常這艘大船都是放在西南方,不過西南方有不少大山,進島出島很不容易?!?/p>
昨晚前去迎接陳硯的陳老虎將自已學會不久的東西盡數(shù)講給陳硯聽。
陳硯一想也就明白了,劃子不怕擱淺,又需方便出行,因此劃子都放在東南角。
“這艘百料船是前任幫主伍正青花費巨資買的,后來成了新任幫主趙驅(qū)的私船,旁人動不得。此次是為了接硯老爺才出動?!?/p>
陳硯笑笑并未多話。
那位新幫主恐怕更多的是為了大炮。
若果真是對他隆重以待之,必會吩咐劃子來接他從東南上島,而不是大船靠向西南,再讓他爬山入島。
這西南的大山橫亙在眼前,他們只有兩條路:爬山翻過去,或者繞過高山。
若繞過高山,必定會被海水打濕官靴官服,再出現(xiàn)在島上眾人面前,難免不能服眾。
看來這位新幫主存心要試探他。
陳硯略一思索,就對陳老虎道:“繞過去。”
陳老虎走到陳硯前面蹲下,將背對著陳硯:“我背硯老爺過去?!?/p>
陳硯道:“這段路我必要自已走,你替不了?!?/p>
說完,繞過陳老虎踩著水大跨步向前走去。
依照陳硯估算,這座山有兩百多米高,因此繞行很花費了些時間。
待到真正登島,他的鞋襪已盡濕,官服下擺沾了不少沙子,顯得頗為狼狽。
那些前來迎他的??軅円姶?,眼中就多了幾分輕視。
陳硯仿若未看到他們的眼色,朗聲道:“本官乃團練大使陳硯,你們幫主何在?”
站在最前面的??苌锨疤撎撘还笆郑骸皫椭髡?,讓我等來迎大人?!?/p>
“陳大人登島,趙驅(qū)為何不親迎?”
陳老虎怒聲問道。
此刻就連他也察覺出不對來。
陳老虎一開口,那迎接的海寇臉上就多了些畏懼之色,語氣也瑟縮了幾分:“幫主親自盯著設宴,不可怠慢了陳大人?!?/p>
陳老虎看向陳硯,陳硯不動聲色道:“倒也情有可原,你等帶路吧?!?/p>
那海寇并不動,而是小心地看向陳老虎:“幫主說了,接風宴只可陳大人一人前往?!?/p>
陳老虎一把抓住那海寇的衣領,將他高高舉起,一雙銅鈴般的大眼死死盯著奮力掙扎的??埽骸摆w驅(qū)要做甚?”
那海寇已被憋得臉通紅,強烈的窒息感讓他只覺自已要身死,胸口那只手宛如鐵鉗,任由他如何努力都無法撼動分毫。
就連早已等在此處的陸中等錦衣衛(wèi)見狀,也是各個臉色大變,看向陳老虎的雙眼帶著濃濃的忌憚。
此人真乃神力。
其余??芤彩悄樎段窇?,竟不敢上前一步。
如此危急時刻,陳硯開口:“趙幫主既如此客套,本官也就不客氣了?!?/p>
陳老虎將那??芊呕厣碁┥希呛?苓B連后退,雙手護住脖子咳嗽不停。
再看陳老虎,雙眼已是難以掩飾的懼怕。
“走吧?!?/p>
陳硯大步跨前,陳老虎與領著的一眾民兵立刻跟上,陸中也與錦衣衛(wèi)們或抬著大炮,或抬著火銃,緊隨其后。
那??苴s忙攔住陳硯:“陳大人,趙幫主是讓您一人赴宴。”
陳硯掃他一眼,嗤笑一聲:“本官乃團練大使,趙驅(qū)不過本官手下民兵,本官何需聽手下民兵調(diào)遣?”
能繞山而來,已給足趙驅(qū)臉面了。
再來一次,可就蹬鼻子上臉了。
那海寇哪里是陳硯的對手,瞬間呆愣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陳硯領著上百號人往前走去。
他們面面相覷,又不敢阻攔,只能硬著頭皮跑上前去領路。
與島上的茅草屋相比,狂風幫的忠義堂十分氣派。
白墻黑瓦,大門前還有兩只石獅子。
堂內(nèi)墻上掛著巨幅關公像,再往前是案桌,桌上擺放著一鼎香爐,上有三柱燃著的大香,四周圍著不少小香,整個屋子被香煙籠罩。
地上放著三個蒲團,正中間的蒲團上跪著一人,那人將三支小香高舉過頭頂,對著關公像拜了三拜,起身,單手將香插在香爐里。
一身紅色戎裝的紅夫人上前,對趙驅(qū)道:“當家的,已經(jīng)派人去請那位陳大人了?!?/p>
趙驅(qū)嗤笑一聲:“既然來了,就讓我等好好見識見識那位陳大人的膽量和能耐?!?/p>
紅夫人秀眉微蹙:“要是將他得罪狠了,他怕是要對我們不利?!?/p>
“娘子放心,他都被逼著逃到我們島上來了,可見走投無路?!?/p>
趙驅(qū)一把將紅夫人摟進懷里,當眾就親了紅夫人艷麗的臉頰一口,調(diào)笑道:“一會兒你可別露怯?!?/p>
紅夫人食指往趙驅(qū)胸口一點,笑道:“當家的不怕,我又有何懼?”
屋內(nèi)的海寇們對兩人的調(diào)情早已司空見慣,此時互相對視一眼,神情均是意味深長。
“原以為他敢來招安我們,必定是有些本事的,誰知道是個銀槍镴槍頭,竟還要來島上投靠我等……”
說到此處,趙驅(qū)眼神輕蔑:“不僅沒法帶我們回家,還想帶我們跟寧王對上,真當我們是傻子了?!?/p>
“我趙驅(qū)只信奉勇者,這等無能之輩憑什么讓我們屈服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