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到家時(shí),家里人都坐在院子里等著。
就連平常最熊的陳川都老老實(shí)實(shí)坐在鄒氏身邊,盧氏和鄒氏幾乎是同時(shí)站起來問:“青闈人呢?”
陳得福臉色灰敗,說不出話來。
鄒氏幾乎是沖過來,抓著他的胳膊,指甲扣進(jìn)他的肉里:“青闈在哪兒?”
陳得福干啞著嗓子道:“被抓去府城了。”
鄒氏幾乎是瞬間哭出聲:“去讀個(gè)書,怎么就被抓了?”
“在鹿鳴書院讀書讀得好好的,你們非要把人給弄進(jìn)高氏族學(xué)。現(xiàn)在把孩子給害了,我看你們兩口子是豬油蒙了心??!”
盧氏指著大房?jī)煽谧悠瓶诖罅R。
鄒氏哭成了淚人,陳得福也是后悔莫及。
陳硯確認(rèn)了自已心中所想,起身回了屋子。
他這動(dòng)作卻惹惱了陳得福,陳得福沖到他面前,死死咬著牙盯著陳硯:“你堂哥都被抓了,你一句話都不說就要回屋,你還有沒有心?你是不是巴不得你堂哥以后讀不了書,大家都來供你?你就是這么歹毒的心思!”
陳硯撩起眼皮看他,嘴角露出一抹嘲諷:“難道要像你一樣在院子里大喊大叫,好讓全村都聽見?”
陳得福被他挑釁得怒火中燒,抬手就要揍陳硯,手還沒伸過來就被陳得壽抓住。
柳氏將陳硯護(hù)在身后,不滿道:“大哥就算心底有氣也不該朝孩子撒。”
陳得福讀了多年書,自詡文人,哪里能跟柳氏一個(gè)女子爭(zhēng)論,當(dāng)即拂袖離去。
大房的燈亮了一夜,陳硯躺在床上,睜著眼看著屋子里的六箱子書。
雞打鳴時(shí),陳硯坐起身,嘀咕了一句:“讀圣賢書把自已讀傻了?!?/p>
門被推開,柳氏將水壺、滿滿一大碗面送到門內(nèi),在陳硯看過來時(shí),立即將門關(guān)起來,陳硯立刻沖過去開門,卻開不了。
門外傳來柳氏的聲音:“我和你爹要下地干活,沒法看著你,只能先把你鎖起來,你就在屋子里看書吧?!?/p>
陳硯再喊人,外面已經(jīng)沒了答復(fù)。
為了防止他去縣城,竟然將他鎖起來,難道真要讓周榮等死嗎?
陳硯憤恨地將整碗面吃完,端了把椅子坐在門口,等陳得壽夫妻二人離家后,才用腳一下又一下地踢門。
“再踢,門都該被踢壞了。”
盧氏的聲音比往常要暗啞幾分,也沒了以往的精氣神。
陳硯道:“阿奶,我爹娘將我鎖起來了?!?/p>
“周夫人特意交代你爹娘,莫要讓你跑了,你就安心在家里待著吧?!北R氏深深嘆口氣:“你青闈哥還不知道怎么樣了,家里顧不上你?!?/p>
“阿奶,我有辦法救青闈哥?!标惓幚事暤馈?/p>
盧氏并不信,可大房的鄒氏沖到了陳硯的屋門前,問陳硯有什么法子可以救陳青闈。
陳硯道:“若能去高家,我能說服高家人將他們救出來?!?/p>
鄒氏心中一動(dòng),就要去找東西砸鎖,盧氏趕忙攔住她:“你別讓他騙了,他要是真能說服高家,為什么周夫人要攔著他救周老爺?”
“我去高家,有可能會(huì)得罪高家,影響我的前程,我娘心疼我,不讓我去救我爹??筛业颓嚅澑绲拿绕饋恚俺逃炙愕昧耸裁??!?/p>
陳硯說得慷慨激昂。
他今天能不能出去,全看鄒氏。
其實(shí)他并不擔(dān)心,于鄒氏而言,陳青闈的性命前程比他的前程重要十倍百倍。
果然鄒氏去找了石頭,原本盧氏想要攔,可鄒氏怒吼一句“你要害死我兒子嗎”,讓盧氏直接松了手。
一塊大石頭砸了十多下就將鎖砸開,陳硯起身,走出屋門。
四月的太陽(yáng)已經(jīng)有些烈了,陳硯一出來就感覺后背已經(jīng)在隱隱出汗。
鄒氏一把拽住他的衣服將他往外拽,卻被陳硯拂開,且不讓鄒氏去。
原因很簡(jiǎn)單:鄒氏只會(huì)幫倒忙。
能不能救出他那個(gè)傻子周爹,就只看這一遭了,他不允許有意外。
這次陪陳硯去縣城的依舊是盧氏,兩人到村口時(shí),恰好有輛牛車要去縣城,祖孫倆坐了上去,一路搖晃到縣城。
在平興縣,問人縣衙在何處可能有人不知道,可若問起高家,無人不知高家坐落于南街。
緊閉的朱漆大門前,兩只石雕虎視眈眈地盯著靠近的行人,仿佛要將所有打探的目光都擋回去。
陳硯和盧氏就在這樣的注視下經(jīng)過,敲開了旁邊的角門。
門房開口,瞧見是祖孫倆,當(dāng)即沒了好臉色要趕人,陳硯上前一步,朗聲道:“小子是周榮周舉人的兒子,求見貴府老爺?!?/p>
隨著話音落下,陳硯已抓住了門房的手,一塊碎銀子滑進(jìn)了門房手里。
門房神情緩和地道:“我去通報(bào)一聲,主子在不在我就不知了?!?/p>
主家有沒有出門,最清楚的應(yīng)該就是門房。
陳硯拱手:“若不在,小子去東陽(yáng)便是。”
門房將陳硯和盧氏關(guān)在了門外。
盧氏雙手浸滿了汗,小聲問道:“他們會(huì)見咱嗎?”
這個(gè)是高門大戶,往常經(jīng)過都要繞著走,如此大戶哪里是他們這些莊稼人想見就能見的?
陳硯道:“總要試試?!?/p>
兩人在門口等了差不多兩炷香的時(shí)間,角門再次被打開,有個(gè)小廝將兩人領(lǐng)進(jìn)了高家。
小廝頭一件事就是盯著兩人不要亂說話,也不要到處亂看,以免驚擾主家。
盧氏緊緊牽著陳硯的手,低著頭不敢言語(yǔ),她只知這高門大戶真是撒銀子,進(jìn)了門一直走連廊,那連廊鋪的盡是青石板,兩邊是護(hù)欄,柱子比她的腰還粗。
兩人被帶到一處亭子,彼時(shí)一位三十出頭,穿著月白長(zhǎng)袍的男子正坐石凳上,頗有幾分閑適地往底下的河里喂魚食。
盧氏跪下去給那人磕了頭,又去拉陳硯,陳硯卻站得筆直,雙手作揖,行了個(gè)晚輩禮:“見過二公子?!?/p>
喂魚食的男子手一頓,側(cè)頭打量陳硯。
不過七八歲的年紀(jì),已經(jīng)有了書生氣,想來應(yīng)該是讀了不少書。
“你跟我說說,怎么知道我?”
陳硯仍舊拱手:“家父曾說過,二公子擅垂釣,是愛魚之人,小子見公子親自喂魚,就有此猜測(cè)?!?/p>
高二公子喜歡去各種河、湖泊釣魚,跟貴公子們比起來,人更顯黑,根本不會(huì)猜錯(cuò),不過這些話是不能說的。
高二公子眼底多了些意味不明:“周榮從小才智過人,他的兒子倒也不遑多讓。今日見我,是想救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