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兒子回來,柳氏一喜,也顧不得別人說什么,將麻刀一丟就應了上去,左看看右看看,就心疼上了:“都累瘦了,得殺只雞給你補補?!?/p>
一聽到她又要殺雞,婆子媳婦們紛紛搖頭。
真是不會過日子,這就又要殺只雞了。
“你一個讀書人也就靠著抄書能賺點錢,夠你考科舉的?”
鄒氏嘲諷道。
柳氏正要出聲,就被陳硯搶先道:“一個月也就掙個一二兩銀子,堪堪夠我讀書考科舉?!?/p>
“一二兩銀子?!你上哪兒賺去?!”
鄒氏幾乎是尖叫出聲。
陳得福那么好的活一個月也就五百文的工錢,陳硯整日讀書,怎么可能賺一二兩銀子?
若是字寫得好,接到抄書的活兒倒是能賺一些錢。
大梁朝雖然刻印技術已經成熟,像是四書五經這等大量賣的書都是刊印出版,就連插畫也能刊印,可一些小眾的書還是手抄,不少貧困的士子就靠接抄書掙錢。
只是這等的要求極高,字不能寫錯,還要寫得比刊印更好才行。
村里人更是被驚得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農戶一年忙到頭,除了交稅糧和一家子吃喝外,也就能攢一二兩銀子,攢個二三兩已經算多了。
陳硯竟然能邊讀書邊一個月就賺一二兩銀子?
陳硯倒是詫異起來:“阿奶沒告訴大娘我的畫很值錢?”
鄒氏這才想起盧氏之前提過,后來那個叫孟永長的少爺親自來催陳家催陳硯畫畫。
之后就沒了動靜,她也就把這事給忘了。
這下聽到,心里除了強烈的嫉妒外就是后悔。
要是早知道他的畫這么賺錢,她無論怎么樣都不會同意分家!
村里的婆子媳婦們沸騰了,紛紛圍到陳硯身邊,一口一個硯哥兒地叫著,問的全是畫的事。
柳氏當即顯擺起來:“阿硯讀書都是自已賺的錢,咱地里刨食的哪兒供得起?!?/p>
“對,家里那些吃的也都是靠他掙回來的。”
“孩子孝順,不讓我和他爹過苦日子,自個兒苦著吶,每天讀書夠累了,還要熬夜畫畫掙錢,咱做爹娘的沒本事,讓孩子受了多少苦累。”
陳硯錯愕地看著他娘胡說八道。
家里的糧食都是他爹娘種的,平時吃的雞蛋和雞也都是家里養(yǎng)的。
他雖平時并不需要他們給錢,可家里的筆墨紙張都是陳得壽去縣城幫他買的,他賺的錢他娘也沒要。
因著他讀書,柳氏覺得他不能穿太差,每年都要給他做一身新衣服。
這會兒在他娘嘴里,這個家全是他養(yǎng)著了。
不過陳硯也明白,他娘這是為他掙名聲。
她一片拳拳愛子之心,他又何必反駁。
婆子媳婦們聽得簡直眼紅,恨不得把陳硯搶回家給自已當兒子孫子。
再想到自家調皮搗蛋的孩子,紛紛扼腕好孩子都是別人家的。
等哀嘆完自家,又紛紛羨慕起柳氏和陳得壽命好,雖只有一個兒子,比別家三個五個兒子都強。
柳氏被夸得笑瞇了眼。
這場景徹底刺痛了鄒氏的眼,氣得她挑著麻轉身就走。
柳氏急著回家殺雞,跟村里人說了會兒話就帶著陳硯回家。
早上雞就被放出籠,這會兒都在院子里溜達,柳氏抓雞時把雞嚇得滿院子撲騰。
最終一只老母雞不慎被抓,哀切地“咯咯”幾聲,被柳氏利落地抹了脖子。
燒熱水拔毛,剁雞,燒水下鍋,再從地里拔蘿卜剁成塊一同丟進去燉。
再在旁邊鍋里燒熱水給陳硯洗澡,把臟衣服都拿出來洗干凈。
這些天陳硯早就累極了,倒頭就睡。
一覺醒來天已經黑了。
他揉著眼睛看了會兒屋頂,就坐起身,一轉身發(fā)現屋子里有兩個人影,他被驚了下,就聽黑暗中響起柳氏的聲音:“可算醒了,你再睡下去,娘就要去找個大夫來瞧瞧了?!?/p>
陳得壽的聲音也隨之響起:“他睡了一天一夜,肯定是餓了,你趕緊把燉好的雞湯端過來給他喝吧。”
陳硯大吃一驚。
他感覺自已只睡了一個下午,竟然已經一天一夜了?
其實府試并沒有鄉(xiāng)試會試等折磨人,畢竟一場只考一天,一共也只考了三天。
可陳硯和別人不同,一直繃緊了神經提防高家,就連晚上都睡不安穩(wěn)。加之府試的勞累,他這副身體年紀尚小,一回家放松下來就睡死過去了。
陳得壽點了油燈,屋子亮起來,柳氏端著一大碗熱騰騰的雞湯進來。
兩人坐在燈下守著陳硯吃。
陳硯也真是餓狠了,一碗雞湯狼吞虎咽吃完,頓時感覺好受了許多。
“你們這么看著我做什么?”
柳氏的手肘捅了陳得壽一下,又給陳得壽使了個眼色,陳得壽雙手無措地握在一塊兒,斟酌著開口:“兒子,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背了兩句,陳得壽突然卡住了。
后面是什么來著?
陳得壽撓了撓頭,死活想不起來。
他頗為感慨,十幾年沒碰書本,這些學問全還給先生了。
陳得壽也不多想了,干脆道:“你比爹有學問,這些大道理你比爹更懂,咱這回沒考上也沒事,當是長了見識。再學幾年,咱再下場。你看多少人能參加府試啊,咱比多數人都強了。”
不等陳硯開口,柳氏就緊隨其后:“阿硯你才多大,考不上就考不上唄,別太往心里去,咱吃好喝好就成?!?/p>
陳硯等了好一會兒才趁著兩人說話的間隙道:“我中了,府試第二名?!?/p>
屋子里的規(guī)勸聲沒了,緊隨其后的是陳得壽的驚呼:“中了?”
旋即就看他從凳子上彈跳起來,圍著屋子轉圈。
“府試中了!我兒子府試中了!我兒子是童生了!”
他又猛得奔向陳硯,兩只眼睛里冒著亮光:“你真中了?”
陳硯笑道:“知府大人親自點的府試第二,已經貼榜了,不過咱們村離府城遠,消應該沒人來報喜。”
要是離府城近,會有人專程去中的士子家里報喜,得賞銀。
別說大戶,就算是農戶家里出了個童生,也不會舍不得掏銀子。
陳得壽一把抱住陳硯,仰頭哈哈大笑,那胸腔傳來的劇烈的震動讓陳硯清晰感受到他究竟有多興奮。
竟比他自已還高興。
柳氏也是喜極而泣,輕輕推了陳硯一把:“這么好的事,你怎么不說?”
陳硯又是高興又是無奈:“你們也得給我機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