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劉家出來后馬不停蹄就進了宮,前后不過一個時辰,圣上竟已知曉了,實在令人惶恐。
焦志行趕忙跪下,五體投地:“臣親自前往劉府,問過劉守仁,他并不知情?!?/p>
他雖去了劉府,卻并不因是結(jié)黨營私,而是先行去問明情況,好與天子稟告。
永安帝并未急著開口,而是靜默片刻后,方才道:“此事交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會審,必要查個水落石出。”
焦志行手撐在地上,恭敬應(yīng)是。
永安帝眸光落在焦志行的身上,緩緩道:“焦閣老也該回貢院,好好管著會試官員們,若有一人離開,朕就只能拿焦閣老是問了?!?/p>
語氣并不急躁,卻有一番威嚴(yán),壓得焦志行有些喘不過氣。
他與會試所有考官都被軟禁了。
此事到底還是牽連到了他。
焦志行退出去,卻在跨出門檻時身子晃了下,險些摔倒。
西暖閣再次陷入沉靜,永安帝目光再次落在墨卷上,將幾篇文章盡數(shù)看完,再抬頭,喊了聲“汪如?!?,一個四十來歲,頭上已有少許白發(fā)的男子急匆匆進來暖閣,“奴才在?!?/p>
“派人去查查這個陳硯?!?/p>
司禮監(jiān)監(jiān)正汪如海恭敬應(yīng)是,這才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西暖閣徹底歸于平靜……
二月二十八本該是放榜的日子,一大早,考生們就匆匆趕到貢院門口,卻發(fā)覺貢院被重兵重重包圍,他們根本進不去。
考生們懵了。
刑部一名官員出來,告知眾人今日不放榜,考生們追問,那官員不再應(yīng)答,而是轉(zhuǎn)身進了貢院。
已經(jīng)等候多日的考生們均是茫然。
陳硯等人并未前往貢院,而是一大早就各自端著板凳坐在大門口,靜待報喜之人前來。
一直等到午時,外面一直靜悄悄。
魯策嘀咕起來:“沒道理啊,就算我們?nèi)齻€考不上,阿硯也不該考不上?!?/p>
此話刺痛了李景明的心,李景明橫他一眼,冷冷道:“莫要將我和你相提并論?!?/p>
魯策今日并不與他一般計較,而是站起身,對幾人道:“我去外面看看?!?/p>
一直未出聲的陳硯也站起身,道:“我與你一同去?!?/p>
陳硯對自已是很有信心的,說句不要臉的話,他是沖著會元去的,可到了此時都沒人報喜,他就懷疑是不是那些報喜的人找不到此處。
人總要樂觀些,萬一那些報喜的人走丟了呢,他還可去迎一迎。
見陳硯要走,其他幾人也紛紛起身要出去看看。
到外面一走,才發(fā)覺街上到處是考生,各個面露焦急之色。
魯策厚著臉皮上前就問:“兄臺,怎的大家不在客棧等報喜,都站在街上?”
那考生嘆息一聲,道:“今日不放榜,哪兒來的報喜?”
陳硯眸光一凝。
會試從開考到放榜,有完整的一套流程,這榜就該今日放,便是次輔焦志行也擔(dān)不起后延放榜日的后果。
陳硯上前一步,朝那人行了同輩禮后方才問道:“兄臺可知為何不放榜?”
那名考生語氣中帶了幾分不耐:“我也是聽人說的,至于為何我就不知了?!?/p>
陳硯道了謝,再看街上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的考生們,陳硯思索片刻,決定去貢院看看。
幾人一路趕到貢院,自是看到重重重兵把守。
到了此刻,連魯策都察覺不對勁,下意識扭頭去看陳硯,卻被徐彰捂住嘴。
幾人又匆匆趕回那個小小的宅院。
“出事了?!?/p>
李景明嚴(yán)肅道。
若是會試科考時有重兵把守倒也罷了,考完后考生就都離開了,為何還要重兵把守?
到底在守誰?
“若我所料不錯,會試怕是出了舞弊一事?!?/p>
陳硯神情也頗為凝重。
他已經(jīng)歷了好幾次科舉舞弊,當(dāng)年周榮就險些因此喪命。
今日一看這陣仗,必然又是如此。
魯策驚訝:“誰敢在會試舞弊?這可是天子腳下,就算舞弊僥幸過了,緊隨其后就是殿試,天子主考,到時豈不是極有可能露餡?”
此話一出,陳硯的眉頭就是一跳。
會試雖很緊要,然敢在會試作弊者是極少的。
一來就是會試作弊的懲罰極重,對大多數(shù)人有威懾;二來就是沒必要,能參加會試的都是舉子,即便考不上會試,若家里有關(guān)系或者使些銀子,照樣可以當(dāng)官,沒必要冒險。
如果只是普通考生作弊,抓了考生就是,不會重兵圍著貢院。
怕是有考官牽扯其中。
“總有人不愿意苦讀,想憑著旁門左道走遠,如今事發(fā)了,就該狠狠懲治這些人!”
李景明頗為憤懣。
若讓那些投機取巧之輩中了,他們這些日夜苦讀的人何日才能出頭?
魯策與徐彰二人聞言,也都是贊許姿態(tài)。
他們乃是考生,科考是平頭百姓出頭的唯一途徑,他們自是要十分維護。
幾人說話聲有些雜亂,陳硯起身退了出去。
屋外寒風(fēng)一吹,他心頭的急躁平復(fù)下來,也開始琢磨起此事來。
能調(diào)動如此多兵馬,怕是天子已然知曉,那么此事鬧得就極大。
不知今年會試會不會重考。
陳硯想,希望事情莫要鬧太大,他實在不想再受一次會試之苦。
此事既已在京城傳開,后來每天就有新消息傳來。
接下來的日子,陳硯天天要往外跑,去聽聽案件的最新進展。
先是劉守仁親自將自已的兒劉定之五花大綁后送去了都察院,自已也請求辭官。
陳硯聽得咋舌,科考舞弊案竟涉及到閣老,這案子怕是無法善了了。
緊接著就是貢院內(nèi)抬出一名官員的尸首。
因許多考生守在貢院附近,如此大動靜他們自是能看到,并且大肆宣傳。
這官員究竟是自盡,還是“被自盡”,實在存疑。
此次乃是焦志行當(dāng)主考,會試出了這么大的亂子,必定對焦志行有極大的影響,再聯(lián)想到被牽扯其中的劉閣老,陳硯心里有個猜測——有人在布局。
此次在會試動手,既可借著劉閣老參加會試的兒子將劉閣老拉下馬,又可讓身為主考的焦志行深陷其中,實乃一石二鳥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