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落下白子,仿若長輩與家中小輩閑談:“此去兇險(xiǎn),如今有天下讀書人為懷遠(yuǎn)護(hù)航,那些黑手便要收斂,此乃懷遠(yuǎn)之護(hù)身符。”
陳硯道:“即便是龍?zhí)痘⒀?,臣也不懼?!?/p>
今日被召進(jìn)宮,永安帝一改往常的性子,竟邀陳硯下棋。
天子相邀,臣子必要舍命相陪。
這一坐下,陳硯就讓永安帝大開眼界。
堂堂三元公竟不通棋藝,連臭棋簍子都談不上。
面對永安帝詢問的眼神,陳硯很誠懇道:“臣家境貧寒,自幼將精力盡數(shù)放于讀圣賢書一途,以期能在科考一途有所斬獲,君子六藝都未涉獵?!?/p>
科考并不考君子六藝,陳硯自是不會花精力在這些事上。
入朝為官這一年,陳硯也是頗為忙碌,更沒那閑情雅致鉆研這些陶冶情操之事物。
不過他并不驚慌,天子若有心對弈,有的是精通此道之人陪同,不必找他。
他何必用自已之所短,去與他人之所長做對比?
永安帝看著眼前的少年郎,想到他所寫文章,又覺對弈不成實(shí)在不是什么要緊之事。
永安帝倒是耐著性子與陳硯下起了指導(dǎo)棋:“徐首輔乃是寧淮省人,懷遠(yuǎn)此去怕是要吃些苦頭。”
寧淮省學(xué)風(fēng)并不如江啟,在朝為官者也比江啟少,卻不妨礙寧淮官員登上首輔之位。
寧淮多商賈,有其支持,徐鴻漸想要搞錢就極容易。
焦志行雖掌管戶部,然想要收上來足額鹽稅,還需寧淮商賈與上下官員同心方才可辦到。
譬如去年,鹽商哭訴私鹽猖獗,再讓朝廷官員們上下一相護(hù),這鹽稅就收不上來。
今年徐鴻漸回朝任首輔后,只需提倡捐銀,鹽商們就可捐贈六十萬兩,真可謂官商一心。
只是如此行事,永安帝又如何能忍?
此次陳硯想去沿海,永安帝就將其放在了寧淮省。
陳硯就如同一把尖刀,讓永安帝直接刺向徐鴻漸的心臟。
他倒要看看這寧淮究竟是個(gè)什么光景,倭寇如此懂事,一旦徐鴻漸失勢就能及時(shí)惹事。這鹽商平日窮得吃不上飯,一旦徐首輔振臂一呼,白花花的銀子就能往京中運(yùn)。
陳硯自是知曉此行危險(xiǎn)重重,待到永安帝問他有何所求時(shí),陳硯毫不客氣道:“臣想向陛下要一人。”
永安帝笑著問道:“何人?”
官員去地方上任,多會帶一兩位師爺,以便去了地方有人相助。
有了自已人,才不至于被地方官員瞞騙,想要辦事也辦不了。
何況此次陳硯去的是徐鴻漸的勢力范圍,自是要帶更多人。
永安帝心中已在思索朝中何人可派于陳硯時(shí),就聽陳硯道:“臣懇請錦衣衛(wèi)薛正薛百戶與臣一同前往?!?/p>
便是永安帝也是稍頓,抬眸看向陳硯。
朝中文武百官都是避錦衣衛(wèi)如蛇蝎,陳硯竟主動請錦衣衛(wèi)相隨……
永安帝靜默片刻,方才道:“準(zhǔn)奏。”
陳硯拱手謝恩。
即便永安帝再暗示他能索要其他,陳硯也都推辭了。
圣心難測,還是莫要引起無端猜忌了。
反正他去地方后,皇帝也會在他身邊安插眼線,倒不如自已主動要一個(gè)到身邊,以安圣心。
自已主動要,就是自已懂事,忠誠,還能指使那人辦事,可謂多了一個(gè)優(yōu)秀的幫手。
需知錦衣衛(wèi)連徐鴻漸各種罪行的物證都能拿到手,可見他們的厲害。
到了地方,幫他打探消息,幫他擋冷箭等,都會很好用。
畢竟是天子培養(yǎng)的,不會差到哪兒去。
陳硯去沿海,本意并非孤身闖徐鴻漸老巢,而是為了布局發(fā)展,若真自已獨(dú)自搞,怕是還沒弄出什么成果,先就要被天子知曉,到時(shí)候圣上頭一個(gè)要滅了他。
至于徐鴻漸?到底還是臣子,勢力再大也是遵圣上為君。
倒不如就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弄,事事都有特務(wù)向天子報(bào)備,讓天子掌控一切。
其實(shí)以永安帝的情報(bào)系統(tǒng),陳硯就算想瞞也瞞不住。
正因此,陳硯對那些在鄉(xiāng)村發(fā)展勢力,造槍支大炮能瞞過皇帝、瞞過文武百官,躲過各種告發(fā)的穿越人士極為佩服,更后悔前世這等小說看少了,以至于想不出隱瞞之法。
他終究還是太循規(guī)蹈矩,缺了急智。
陳硯對自已進(jìn)行了深刻反思 。
就在這時(shí),徐府被圍的消息傳來了。
不過永安帝并不著急,而是與陳硯又對弈了兩局,才讓陳硯出宮。
陳硯的馬車到徐府附近,遠(yuǎn)遠(yuǎn)就看到從徐府一直到街上都是人。
最外面應(yīng)該是看熱鬧的百姓,中間是順天府的衙役們,在最里面的才是那些為他出頭的讀書人。
那徐鴻漸到底是首輔,府邸被圍已是讓他名聲倒地,若一直讓事態(tài)發(fā)展,一旦他狗急跳墻拿幾個(gè)文人殺雞儆猴,就成陳硯對這些人不住了。
今天必要讓這些為他出頭的義士們平安離開。
“硯老爺,我背你擠過去?!?/p>
陳老虎將馬車往旁邊一停,就要如會試前那次一般背陳硯。
陳硯拒絕了。
此次他必要一步步自已走過去,方才不負(fù)這些文人的相護(hù)。
陳硯身著青色官服,朝著人群而去,陳老虎趕忙沖到前面為他開道,邊擠邊道:“陳三元來了,讓讓,都讓讓?!?/p>
今兒個(gè)這一出就是因陳三元被抓引起的,外頭看熱鬧的百姓便紛紛后退,等著陳硯走近了探頭看大名鼎鼎的陳三元。
有些人去年見過御街夸官的陳三元,此時(shí)見到便發(fā)覺這位與去年相比變化頗大。去年意氣風(fēng)發(fā),還帶了少年的稚嫩,今年穿上官服,人已老成不少,人也比之前白凈。
有人一聲大喊:“三元公長高了不少?!?/p>
陳硯對那聲音傳來方向點(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打招呼。
四周倒是響起一片笑聲。
實(shí)在是這三元公太年輕,讓看慣了京官的百姓們生不出太大敬畏。
如此呼喊倒是讓那些圍了徐府的翰林文人們聽見了,眾人便紛紛往那邊看。
順天府尹盛嘉良大喜,立刻派人去開道將陳三元迎過來。
首輔徐鴻漸還在順天府坐著,盛嘉良只能親自來此處勸告眾人離去。
自古書生不可得罪,何況這里還有不少翰林同僚,抓又抓不得,只能勸,可勸又勸不動。
盛嘉良急啊,抓陳三元的是錦衣衛(wèi),你們要圍也不該圍徐府吧?
這話他又不好明說,只能拐著彎的暗示。
領(lǐng)頭的那位姓徐的庶吉士只一句:“我等就在此等陳三元被放出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