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由胡德運親自前來,必然是上頭還有后手。
他就不信陳硯命大到能三番五次逃脫必死之局!
劉僉事騎馬快速迎了上去,與胡德運見了禮后,又是一番交談才得知轎子里的是京城來的公公。
劉僉事壓低聲音問胡德運:“所為何事?”
“為同知陳硯而來?!?/p>
胡德運此時已知劉僉事將事情辦砸了,不過他并不沮喪,反倒有一絲竊喜。
謝先生三番五次羞辱于他,若陳硯這塊硬骨頭真是謝先生啃下來的,往后謝先生必會更得王爺敬重,于他是大大的不利。
此時京中來人找陳硯,必定是宰輔大人親自動手了,此次陳硯必死!
于胡德運而言,實在是雙喜臨門,因此這一路他心情極好。
劉僉事也是雙眼發(fā)亮。
他懼北鎮(zhèn)撫司的威勢,司禮監(jiān)可不會怕。
陳硯想借北鎮(zhèn)撫司的勢保全自已的算盤可謂徹底落空了。
如此振奮人心的時刻,劉僉事無論如何也不能錯過,干脆領(lǐng)著下屬們折返,跟著胡德運等人一同上山。
原本的荒山經(jīng)過團建村村民的努力,已經(jīng)捯飭出一條階梯,階梯用石頭一層層鋪上去,人踩在上面穩(wěn)穩(wěn)當當,轎子也是穩(wěn)穩(wěn)當當,很快就到了半山腰。
此時的團建村村民們還在大喜,聽到動靜回頭看去,就見劉僉事等人去而復(fù)返。
劉僉事一掃此前的頹勢,竟顯得意氣風發(fā),來勢洶洶。
村民們臉上的笑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警惕與慌張。
他們?nèi)绱饲皝?,必定是又要對陳大人動手了?/p>
此時,他們不約而同地往前走,將陳硯和孩子們擋在后面。
寧淮地處南方,最重視宗族,一個村一個姓,老老少少很團結(jié)。
像團建村這樣的雜姓村子多數(shù)是不團結(jié)的,甚至一個村會按照不同的姓抱團內(nèi)斗不止。
可團建村不同。
在共同經(jīng)歷一次又一次生死后,他們早已擰成一股繩,與同姓大村比都不遜色。
陳硯本在與村子里幾個孩童講述北鎮(zhèn)撫司是什么,四周突然安靜下來,他就緩緩起身看去。
前方盡是人頭阻擋,他根本看不清。
他擠出去后繞到人群最前方,仰頭看去,就見劉僉事上半身隨著馬來回晃著,臉上俱是幸災(zāi)樂禍。
轎子停下,胡德運率先出來,雙手背在身后看了陳硯一眼,轉(zhuǎn)而走向后面的轎子。
親自撩開轎簾,一位公公下了轎子。
胡德運笑著對那公公拱手:“夏公公,就在此地。”
夏公公約莫二十多歲的年紀,一雙略顯陰柔的眼睛在四周掃了一圈,見到那些矮小的土磚茅草屋,頗為驚訝道:“陳大人就在這等地方?”
旋即搖搖頭,面露不喜。
“委屈夏公公了,待事情辦完,本官必好好為公公接風。”
接風除吃喝外,少不得要享樂一番,再加上各種好處……
夏公公會意,與胡德運相視而笑,兩人可謂其樂融融。
“胡大人,此事容后再議,咱家大老遠來還需先辦正事?!?/p>
胡德運做了個請的動作,笑道:“本該如此?!?/p>
被如此禮遇的夏公公斂了笑,朗聲道:“松奉同知陳硯領(lǐng)旨!”
剛剛還是笑容滿面,這會兒突然變臉,準沒好事。
團建村的村民們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來。
陳硯上前,跪下:“臣陳硯接旨!”
胡德運與劉僉事等人笑容滿面得跪下,靜待對陳硯的宣判。
自陳硯不知從何處調(diào)來人馬殺了一百六十多名倭寇后,又私自登上城墻懸掛??苁缀?,言官就開始了對陳硯的彈劾。
藏有私兵、私自登上城墻,哪樣都是重罪。
言官們的集體彈劾連重臣們都扛不住,陳硯一個地方同知,如何伸手去京城阻攔?
他知陳硯簡在帝心,可惜在大義面前,便是天子也不可公然袒護陳硯。
陳硯再能折騰又如何,他們連著幾次對陳硯的圍剿都失敗了又如何,此次必能將陳硯置于死地!
如此一想,胡德運便迫不及待地想聽夏公公宣讀圣旨。
夏公公不慌不忙打開圣旨,尖細的嗓音傳來:“奉天承運皇帝,敕曰:朕膺天命,夙夜孜孜,惟愿吏治清明,隸屬安泰……”
聽聞此處,胡德運心中隱隱生出一絲不妙。
果然,夏公公的聲音高昂了些:“然??軐覍曳妇?,使百姓難安,實乃本朝之積苛。茲有寧淮松奉同知陳硯,督率有方,滅倭一百六十一人,大揚國威,保一方安瀾。爾之治行,實乃眾臣之表率,朕甚嘉!為褒爾勇舉,擢升爾為團練大使,可招上千民兵操練,以安四海!賜爾金百兩,銀一萬,以資嘉獎。賜封顯父陳得壽為從六品承德郎,慈親柳氏為六品安人……”
胡德運只覺迎頭潑來一盆涼水,將他從頭淋到腳。
怎么可能?!
陳硯雖立了功,然也犯了罪,有宰輔大人出手,沒有置他于死地,竟還讓他得了這么多封賞?
團練大使,可募上千民兵,豈不是給了陳硯兵權(quán)?
一個地方的佐貳官,竟手握兵權(quán),置他這一府之尊于何地?
一千民兵也是上千,兩千也是上千,三千還是上千,如此算來,陳硯可招之兵豈不是比馮勇還多?
胡德運越想越心驚,越想越懼怕,跪著的身子抖如鵪鶉。
劉僉事更是不可置信抬頭朝著那夏公公看去,見夏公公此時已合上圣旨,他便不敢置信看向一旁的胡德運。
不是要陳硯的命嗎?為何是大加封賞!
劉僉事今日的心境可謂大起大落,如此震怒之下,他竟熬不住一頭栽倒在地。
此時的夏公公已露出親和的笑催促陳硯:“陳大人謝恩罷。”
陳硯重重叩首,大聲道:“謝陛下隆恩!”
旋即起身,雙手高舉過頭頂,接過夏公公手中的圣旨,心中卻難掩激動:兵權(quán)!
陛下竟給了他兵權(quán)!
有兵在手,他還懼這松奉個甚!
陳硯只覺頭頂壓著的烏云盡數(shù)散開,終于露出朗朗青天。
即便陳硯兩世為人,此刻也難掩激動。
除了兵權(quán),他的爹娘盡數(shù)受封。
雖是無實權(quán)的官身,然官身就是官身,往后在平興縣無人能隨意欺辱他爹娘。
就連平興縣縣令見到他爹娘都需客客氣氣地行個禮。
這就是蔭澤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