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話說出口,便換來李雪兒的無情嘲笑。
“你這個想法,比我還幼稚!”
李浩也嘲笑朱厚照想法荒誕。
李青卻沒笑,因為他和朱厚照的想法一樣。
兄妹倆見他不笑,漸漸也不笑了。
“青爺,你該不會也這么認為吧?”
李青嘆了口氣,道:“確實荒誕,可……不知怎地,我也有這種想法?!?
“這怎么可能?”李雪兒好笑道,“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做了三十年皇帝了,他什么脾性人盡皆知,怎會這般?”
“什么叫江山易改?”朱厚照怒道,“你在影射什么?”
“少給我扣帽子!”李雪兒才不吃這套,“你在跟你小姑這般說話?”
朱厚照:“……”
李浩見李青蹙眉不語,說道:“青爺你多慮了?!?
“但愿吧?!崩钋鄧@道,“對當今太子,我了解有限,不過以朱厚熜的能力……很難被超越?!?
說著,斜睨了朱厚照一眼,“一個撂挑子的我就夠郁悶了,再來一個……哼哼,一個個的,都把我當兜底兒的是不?”
朱厚照心虛地低下頭,眼珠滴溜溜直轉,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李雪兒打趣道:“怎么跟個害羞小媳婦兒似的???”
“……”朱厚照轉移話題,道,“不管咋說,這次收割大富算是徹底穩(wěn)了,為這個,咱們也得好好慶祝一番,李青你下廚……咳咳,我打下手,你掌勺,咱們改善改善?!?
李浩好笑道:“搞得你跟沒吃過好的一樣?!?
朱厚照忙順勢拍李青馬屁,一本正經(jīng)道:“山珍海味,不如李青白菜豆腐?!?
“需要我做啥,盡管使喚!”朱厚照拍著胸脯說,一副任勞任怨姿態(tài)。
李青淡然道:“豬耳朵切了,豬頭毛扒了,豬排骨剁了……”
朱厚照隨著李青的話語,摸摸耳朵,摸摸腦袋,摸摸肋骨……直到李青說到豬尾巴,才停下動作。
因為他沒有尾巴。
李雪兒壞笑道:“今日吃全豬宴!”
朱厚照臉都黑了,真的是,干嘛都玩他這個梗啊,姓朱又屬豬咋了?
憋了半天,朱厚照憋出一句:
“我愛吃豬肉!”
…
夏日炎炎,蟬鳴不斷。
時隔數(shù)年,金陵氣溫又一次展現(xiàn)了大暑應有的樣子。
飯后,樹蔭下,李青手持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瞧著朱厚照、李浩下象棋,一邊,李雪兒為大哥扇風。
蟬鳴甚是喧囂,卻一點也不惱人,一股風來,枝葉搖晃,陽光碎碎點點,悠然愜意。
這一幕很治愈,很舒心,李青瞧著瞧著便睡了過去……
夢里,還是這個場景,不過,李浩卻是少年模樣,朱厚照則是個小不點大的熊孩子,下棋的是李宏和朱見深,為大哥扇風的是朱婉清……
李青清醒的知道這是個夢,卻不想打破幻想,只是瞧著,瞧著他們……
醒來時,棋局早就結束了。
三人在檐下,小聲談聊著家常,李雪兒為大哥剝葡萄吃,朱厚照仗著‘年輕’,喝著冰鎮(zhèn)美酒,一邊引誘表叔,沒少挨李雪兒的巴掌……
李青醒了,卻不動作,只是遠遠看著這一幕,沒個夠。
直至三人發(fā)現(xiàn)他醒,才緩緩坐起身,笑道:“一不留神,就給睡著了,這舒坦日子就是好,身心放松,好生愜意?!?
“早就該好好歇歇了?!崩钛﹥盒χf,“這種日子只要你想,可以一直過下去?!?
朱厚照卻不樂意了,哼哼道:“我引誘表叔你揍我,你引……”
注意到小姑要吃人的眼神,朱厚照及時剎車,悻悻道:“他這個年紀正是奮斗的時候,不急著安樂享受,他時間長著呢,長的很呢,這才百余年,還有數(shù)百年……哎哎哎……”
朱厚照偏著頭,隨著李雪兒的動作一點點坐起來,吃痛道,“耳朵要掉啦!”
“掉了正好,弄盤涼拌豬耳朵做下酒菜。”李雪兒哼哼道,“老朱家的人,沒一個好東西,個個都是朱扒皮?!?
“誹謗,大膽……”朱厚照怪叫道,“小心太祖……疼疼疼,錯了錯了……”
好一陣兒,
朱厚照呲牙咧嘴地揉著耳朵,向李青控訴李雪兒的殘暴,李青才不管這些,一屁股擠開朱厚照,為李浩梳理脈絡……
嬉鬧的姑侄安靜下來,靜靜觀望。
待診治結束,朱厚照正色道:“想法雖然荒誕,可你我能同時想到一處,多少能說明些問題,保險起見,你還是以永青侯上奏的名義,去一封信吧。”
李雪兒不再欺負大侄子,問道:“這……真有可能?”
“小心無大錯。”朱厚照說道,“皇帝是什么性格,咱們都清楚,不是一般的貪心,權力也貪,錢也貪,長生更貪,可時下的他,已然明白長生是虛妄,只是他的一廂情愿,且又見了我……”
李浩驚詫道:“這跟你有關系嗎?”
“當然啊,民間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哦對了,既怕兄弟過得苦,又怕兄弟太享福。”朱厚照道,“至于我那小老弟,則是既怕兄弟不苦,又怕兄弟不夠苦,可我簡直不要太享福,基于此,他心里定然極度不平衡?!?
李雪兒緩緩點頭:“有道理,當初那一個大逼兜,威力可真不小?!?
朱厚照:“……”
李浩沉吟道:“你是說……對長生的失望,以及因你造成的心理極度不平衡,令他性情大變,以致于自暴自棄,也想學你撂挑子?”
“學我倒也不至于?!敝旌裾照f道,“他和我的情況不一樣,首先,招人恨這方面,他不如我;其次,他有兒子,沒辦法如我這般一走了之;再者,他也清楚李青不會再允許另一個‘正德’出現(xiàn)?!?
“不過……這并不代表皇帝不會擺爛?!敝旌裾粘谅暤?,“這個可能性很大?!?
李雪兒:“將國事交給太子,自己醉心修仙……亦或說,養(yǎng)生?”
“不錯!”
“這貌似也沒什么吧?”李浩道,“太子是儲君,接觸政務,處理政務,有什么問題?”
“你感覺沒問題,群臣更會覺得沒問題,可對大明來說有問題,對李青亦然?!敝旌裾照?,“站在大明的角度,時下不允許這么搞,站在李青的角度,好好的皇帝去做太上皇,他也沒辦法如現(xiàn)在這般輕松了?!?
李雪兒緩緩點頭:“你的擔心是有道理,不過……”
“不過什么?”
“你十六歲登基,你老弟更是十四歲登基,不一樣都穩(wěn)住了局勢?再者,皇帝只是做太上皇,又不是駕崩了。”
“你不懂做皇帝有多累,一時擺爛一時爽,一直擺爛一直爽……”朱厚照無奈嘆息:“此外,老子英雄,兒子可未必好漢啊。朱威你也看到了,如蠢豬笨牛,教了這么久,還是無法獨立經(jīng)營酒樓,連我三分的聰慧都沒繼承,唉……找誰說理去?!?
李雪兒失笑點頭:“是這么個理兒?!?
她看向李青,目光詢問。
李青沉吟了下,道:“平心而論,論做皇帝,小皇帝很不錯了,公正來說,我確是坑騙了他,如今他有情緒,雖不可取,卻情有可原?!?
朱厚照:“???”
李雪兒也十分意外,不開心道:“大明是他朱家的,這算什么情有可原?”
李浩也道:“青爺,沒必要強加給自己責任,你看似對皇帝很不待見,可其實,你對他足夠好了,夠可以了?!?
“誤會了?!崩钋鄶[擺手,道,“我只是覺得,如若太子提前接觸政務,也是挺好的,總比一直待在東宮,直到皇帝駕崩,才接觸皇帝的工作要好,好很多?!?
頓了頓,“當然了,太上皇是不可行的,小照子說的不錯,一旦擺爛就撿不起來了,且老子英雄兒子未必好漢?!?
李青說道:“太子監(jiān)國可以,太子理政亦可,不過皇帝只能是朱厚熜,他必須鎮(zhèn)著才行,此外,培養(yǎng)并不代表放手?!?
取出書信又看了一眼,道:“他在信中如此寫,說明他還是尊重我的,我退一步,他退一步,各自安好?!?
李雪兒:“你對他……還是寵的?!?
“就是就是……”朱厚照哼哼道,“你對我,就沒這么好?!?
李青冷著臉道:“你是咋有臉說出這話的?”
朱厚照縮了縮脖子,弱弱改口道:“我說的是態(tài)度?!?
李青懶得搭理這廝,嘆道:“談不上寵不寵,做皇帝,他夠優(yōu)秀,我自會給其回饋。他不負大明,我不負他,未來后繼之君,亦然?!?
李雪兒遲疑道:“要是他真存著這個心思,怕是還會往退位上面發(fā)力?!?
李青哂然一笑:“大明又不是沒有過太上皇?”
朱厚照趁機打趣小姑:“比如你姥爺?!?
“你太爺!”
“你姥……”
“再吵都滾出去!”李青黑著臉道,“我調侃他、罵他,都可以,你們怎么說也是他的后代,以后不可如此!”
姑侄悻悻點頭。
李青吁了口氣,說道:“等到太子真的能獨當一面了,他若還想做太上皇,我不會、也沒必要反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