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十六帝,真正讓他有印象的不足十個。
如今已歷十一帝,嘉靖之后,還讓他有印象的只有兩個了。
一個是宅男萬歷,一個是可憐可恨又可敬的崇禎。
至于其他三位,真就沒什么印象了……
轉(zhuǎn)念一想,大明早不再是歷史上的大明了,何必糾結(jié)這些?
李青輕笑道:“連你這么薄情的帝王,都可以有情有義有擔(dān)當(dāng),未來的帝王,也未嘗真就差了?!?
朱厚熜一時也不知是該開心,還是該難過,糾結(jié)半晌,好笑道:
“原來在先生心中,我這般不堪啊?”
“不是不堪,事實上,從專業(yè)角度評價,你一直都很不錯,做皇帝無可挑剔,不過以前的你,實在小家子氣……”李青笑道,“都是以前了,現(xiàn)在的你,絕對稱得上英主。”
頓了頓,“時光不負有心人,百年之后,數(shù)百年之后,功過自有公論。”
聞言,朱厚熜心中好受許多。
一時間,不禁也豪情起來。
“縱觀我大明十帝,太祖立國,成祖再塑大明,二祖功德并焉,除太祖、成祖外,朕自問強過其他所有帝王!”
李青嗤笑:“你是一點也不客氣??!”
“雖說沾了前人的光,可也是事實,不是嗎?”朱厚熜道,“就算我是吃飽飯的最后一個饅頭,我也是大功一件!”
“……好吧?!?
李青不想打擊他的豪情,平心而論,朱厚熜的論調(diào)也不為錯。
如若能收取西域,并在交班前,讓西域平穩(wěn)地融入大明,那含金量就更足了。
“之后,可以適當(dāng)?shù)膭虺鲆恍┚Ψ旁谖饔?,別看現(xiàn)在的西域不入流,可總有一日,它會綻放出它獨有的璀璨!”李青說,“你若真想穩(wěn)五爭三,西域的收取和經(jīng)營,是最好的突破口。”
“哈哈……英雄所見略同?!敝旌駸写笮Φ?,“我也以為西域潛力巨大,漢唐時,西域可是有數(shù)十國呢,終有否極泰來之時?!?
頓了頓,“大明這嚴峻的氣候,也定有否極泰來之時,對吧?”
“當(dāng)然!”
李青語氣篤定,斬釘截鐵。
朱厚熜緩緩放松,輕輕笑了,有欣然,有苦澀。
“我終究是不能長生啊……”
李青說道:“其實,我很想你能長生,真的。”
“可你想也沒有啊,你想要的比我還多,又有多少稱心如意的呢?”
李青默然。
朱厚熜回身瞅了眼太子寢宮,嘆道:“這個太子軟弱無能,如此,對大明來說,未嘗不是好事,權(quán)力場太黑暗,留有一脈子嗣遠遁他鄉(xiāng)……也不錯?!?
“你當(dāng)然樂意啊,麻煩的又不是你?!崩钋喟籽鄣?,“站著說話,腰自然不疼?!?
“就當(dāng)是對我的獎賞吧!”
朱厚熜說道,“我不比他差,總該享有他一樣的待遇,今我把這份待遇留給兒子,不可以嗎?”
李青怔了怔,沒好氣道:“我有那么偏心嗎?”
“如若你肯幫忙,自然不偏心?!敝旌駸行χf。
他知道,李青嘴上埋怨,實際上卻是同意了,不然,也不會發(fā)牢騷了。
細細想來,這樣的結(jié)果確也不錯。
沒得選的何嘗只是太子,他這個父皇,他這個皇帝,一樣沒的選。
如今有的選了,怎么也不是件壞事。
“下次再教育繼承人,可以適當(dāng)?shù)膶捤梢幌??!崩钋喽诘溃霸囧e成本太高了,別再犯同樣的錯誤!”
朱厚熜輕輕點頭,“你不說,我也會強加注意,唉……當(dāng)初我初登大寶之時,說是地獄開局都不為過?!?
“外有楊廷和為首的悍臣,內(nèi)有張?zhí)蟆粋€個的都想拿捏少年的我,都想讓我受其掌控,做一個吉祥物……”
朱厚熜氣郁道,“大明的官員又不是一下子進化過來的,那會兒都已經(jīng)很離譜了,我不還是咬牙堅持過來了?可再看那混賬……娘的,比花還嬌弱,真是沒過過苦日子,不知道珍惜?!?
李青呵呵道:“你所謂的苦日子,也不過是相比之下而已,真正過過苦日子的是太祖,那才叫苦日子,太宗童年也是過過苦日子的,去看看實錄,看看這對父子的工作精神,工作強度……跟他們比,你也不過是朵嬌弱的花?!?
“我……”
“你無病呻吟的時候也不少!”
“……”朱厚熜無語道,“要這么說……那你說的對?!?
頓了下,“先生,給句準(zhǔn)話吧,我也好安心?!?
李青深吸一口氣,微微頷首:“我管!”
“如此,多謝?!敝旌駸杏质巧钌钜灰尽?
李青卻已然一步一步下了高臺,背著身淡然道:“好好做事,做好事,比作揖強。”
朱厚熜怔了怔,緩緩直起腰,瞧著遠去的李青背影,久久無言。
末了,嘆了句:“真正意義上的長生是不可能了,也只能尋求一下另類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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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溜達一圈兒之后,推門走進小院兒,黃錦已然在等著了。
李青愕然了下,繼而笑問:“什么時候回來的?”
“回來兩日了,一直在休息?!秉S錦捶著腰,嘆道,“年紀大了,這一趟下來,還真給累著了?!?
頓了頓,“皇上說,你也治不好太子,真的嗎?”
“你以為我會見死不救?”
“不是,我只是覺得……”黃錦感傷道,“太突然了,也太可惜了?!?
李青笑了笑:“世事無常,總算暫且保住了性命,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人常說,傻人有傻福,于他而言,未嘗不是他的福氣?!?
黃錦不明就里,悶悶道:“這話對我說說也就是了,萬不能在皇上面前說,其實皇上……并不是你認為的那般薄情,自打太子生病,皇上就一直茶飯不思,很是自責(zé)?!?
李青好笑點頭,走到桌前落座,懶懶道:
“黃大掌印今日登門,有何貴干???”
黃錦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想讓你幫我瞧瞧?!?
“瞧瞧?”李青訝然。
黃錦點點頭:“以前不咋覺著,這次一路疾行,真覺得上歲數(shù)了,我也想多活一段時間,多陪陪皇上,多和陸炳拌拌嘴、抬抬杠,也想……多見見你。”
三劍客中,黃錦年齡最大,如今都奔花甲之年而去的人了,哪能沒有危機感?
李青怔然,隨即笑道:“坐過來些,我給你把把脈?!?
好一會兒,
李青收回手,說道:“挺好的,我再給你開一副溫養(yǎng)的方子,你吃一段時間試試看?!?
“哎,好。”
黃錦樂呵呵答應(yīng),接著,又訕訕道:“陸炳比皇上還小些,可也算不得年輕了,且他不像我這般清閑,這些年不說常年在外,卻也著實沒少奔波,錦衣衛(wèi)指揮使本就不是個輕松的活兒……你能不能給他也瞧瞧?。俊?
“是他托你說的?”
“陸炳沒有說,不過,也有這個意思?!秉S錦說道,“皇上能說知心話的人不多,除了你,也就和我跟陸炳親近,你不長在京,甚至有時一走就是好幾年,俺們要是走在了皇上前面,他就更沒人說話了。”
“其實,陸炳人挺好的,心不壞,做事也認真,他這個錦衣衛(wèi)指揮使,哪怕放眼十朝,也絕對稱得上優(yōu)秀了。”
李青微微點頭,頷首道:“可以,反正我這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回頭你讓他來一趟吧,捎帶手的事兒?!?
“哎,好?!秉S錦開心道,“長壽好,都長壽更好。”
李青失笑點頭:“說的對!”
對陸炳,李青也挺有好感的,朱厚熜能到今日這一步,除了其本身的卓絕政治天賦外,陸炳也出了不少力。
要忠心有忠心,要魄力有魄力,要能力有能力。
若是陸炳早逝,會對朱厚熜造成一定的影響,不只是情感上的,權(quán)力上,亦然。
李青還想朱厚熜多活幾年呢,自不想給他平添負擔(dān)。
“明日你還去東宮嗎?”
“不去了,太子的病基本痊愈了,至于燒壞的腦子……我也無能為力?!崩钋噍p輕拍了拍黃錦厚實的肩膀,道,“你也不用過于憂慮,你主子都看開了?!?
黃錦點了下頭,道:“那明兒我?guī)ш懕^來吧?”
“好啊,記得帶些吃食過來?!?
“忘不了?!?
黃錦笑了下,隨即又沉悶起來,感慨道,“突然發(fā)現(xiàn)都老了呢,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時,還是在武當(dāng)山,那會兒我可有勁兒了?!?
李青輕輕說道:“青春年華總會在不經(jīng)意間流逝,一去不復(fù)返,令人惋惜又無奈?!?
接著,又是一笑:“你身子骨挺好的,遠沒到多愁善感的時候,樂呵點兒,別想這些傷感的事?!?
黃錦撓撓頭,問:“你這次能住多久?”
“年前就不走了,可能年后還要住段時間?!崩钋喑烈鞯?,“這得看西域的情況,若要用兵,我定也要跟去一趟,這可是件影響深遠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