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青發(fā)呆,朱厚熜只當(dāng)他是海外秘密被得悉,有些難為情,便笑著說道:
“左右不過是個誥命,算不得什么,總得給人個名分不是?”
李青眼神怪異,緩緩道:“你說的是誰?”
“你知道的。”
“我要你說?!崩钋嘁蛔忠活D。
“呃……名字那么別致,我一時還真說不上來……”朱厚熜想了好一陣兒,才道,“是叫李子傻白,對吧?”
李青怔然,接著,緩緩笑了。
笑聲幽冷,笑的小小的朱翊鈞直往皇爺爺懷里鉆……
“哪個狗日的告訴你,我把伊麗莎白帶回來了?”
“行了,至于嘛你……”朱厚熜沒好氣道,“做都做了,這會兒再矯情是不是太晚了些?剛你不還是‘舍得一身剮,早就不怕丑’的心態(tài)嗎?再說……我就不瞞你了,你這事兒早就不是秘密了,不僅我知道,金陵那邊的人都知道了,不用裝了,沒取笑你的意思,你犧牲至斯……”
“犧牲你個頭?。?!”李青破防道,“哪個狗日的亂傳謠……”
話剛出口,李青就明白遙言的源頭是何許人也了。
“馮保呢?叫馮保來!”
難得見李青氣急敗壞,朱厚熜心里美啊,那種‘你李青也有今天啊’的爽感,比仙丹可要美妙太多太多了。
“好歹也是做了一百大幾十年的永青侯了,能不能男人點?”
朱厚熜趁機說教起來,“男子漢大丈夫,總要有擔(dān)當(dāng)才是,你這樣反倒敗人品……”
“我敗你*****的人品?。?!”
李青吐口芬芳,怒道,“我與伊麗莎白只是……”
“只是朋友?清清白白?行行行,我信,我信成了吧?”朱厚熜一邊說著,一邊一副‘都是男人嘛,我懂,都懂’的表情。
李青殺人的心都有了,晚節(jié)不保啊……
偏偏一時三刻還真無法解釋清楚,再者,伊麗莎白又不在,也沒辦法佐證。
強行解釋倒成了越描越黑,欲蓋彌彰。
世情迥然不同,如何教人相信吻手、共舞,屬于逢場作戲的范疇?
李青一而再,再而三的壓火氣,到了這一刻,終于井噴了。
小小的朱翊鈞嚇的嗷嗷哭,雖然他聽不懂大人之間的談話,可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卻是實打?qū)嵉摹?/p>
太闊怕了。
“馮保呢?!”
……
司禮監(jiān)。
馮保揉了揉臉皮,右眼皮還是止不住的跳動,連帶著半張臉都不時抽搐。
馮保莫名有些不安,問向一邊的陳洪,道:“你說這眼皮直跳,預(yù)示著什么?”
陳洪正忙著整理奏疏,頭也不抬的道了句:“左眼跳財,右眼跳災(zāi)?!?/p>
說完,才意識到唐突了,忙抬頭看了一眼馮保。
見對方果真是左眼在跳,稍稍有些安心,旋即又意識到不對,自已和馮公公是面對面,自已看到的左眼,實際上是右眼。
陳洪反應(yīng)奇快,緊跟著補充道:“都是俚語迷信,公公犯不上較真?!?/p>
話音剛落,就見一錦衣百戶風(fēng)風(fēng)火火進來,都不經(jīng)通稟。
陳洪略微有些不爽,作為首席秉筆的他掌著東廠,名義上東廠又轄制錦衣衛(wèi),雖然錦衣衛(wèi)有陸炳,東廠撼動不了半分,可這里是司禮監(jiān)的衙門,對方又只是一個百戶,如此,未免過于狂妄。
陳洪陰陽怪氣道:“不知是陸指揮使的指派,還是你自已有事?”
“馮公公,陳公公。”錦衣百戶拱了拱手,道,“太上皇口諭。”
二人一呆。
陳洪陰陽怪氣的嘴臉頓時斂去,慌忙拜倒。
馮保亦然。
“奴婢聽旨!”
“馮保立刻來大高玄殿見朕,不得有誤!”
陳洪一怔,馮保一凜。
“馮公公,請吧?!卑賾糇隽藗€請的手勢。
馮保怔然起身,訥訥問:“太上皇可還說了什么?”
百戶搖頭:“太上皇只說讓馮公公盡快去大高玄殿。”
馮保微微點頭,邁步出門。
陳洪等人走遠了些,才緩緩起身,不免激動的想著:左眼跳財,右眼跳災(zāi),可是靈驗的很呢,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
大高玄殿,吵得不可開交。
被李青一通狂罵,朱厚熜也來了火氣,回懟道:
“就算不是好了,既然不是,你又說什么手段卑劣?你不承認(rèn)自已手段卑劣,我又怎會誤會你?”
李青更怒,叱道:“我說的手段卑劣是指羊毛夾克,是指羊毛夾克生產(chǎn)過程中,給當(dāng)?shù)匕傩赵斐傻难獪I,你以為是什么?”
“你說這個???”朱厚熜一滯,繼而嗤笑道,“誰讓你不把話說明白點?”
“你又哪里說明白了?你說的人不能……至少不應(yīng)該……難道,不是指這個?”
“搞笑吧你,你竟然以為我會心疼不列顛人?”朱厚熜冷笑道,“我是大明的太上皇帝,不是悲天憫人的活菩薩,分明就是你的錯。”
“還有,不是你說,人帶回來了,人在金陵,上歲數(shù)了……”
“我說的是伊麗莎白嗎?”李青氣郁道,“你不知道我說的李雪兒?”
朱厚熜一滯,嘴硬道:“你不說我怎么知道?”
“這還用說?”
“你這就沒意思了啊?!?/p>
“好好好,你想有意思?成,我成全你。”
“算了算了,不要再吵了,不要再吵了……”黃錦一邊抱著小殿下哄著,一邊勸架,“這只是個誤會,說開了就好了?!?/p>
“說開就好了?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
朱厚熜估摸著馮保也快到了,當(dāng)即一邊走位,一邊嘲諷道:“呵呵!也不知是誰說,名聲早就臭了,早就不怕丑了……這會兒倒是急著立牌坊了?!?/p>
“你是真敢說啊……”
李青勃然大怒,一躍躍出近兩丈距離,一把揪住了躲在紅漆大柱后面的朱厚熜衣領(lǐng),咬著牙,揚起巴掌。
“慢來慢來……”朱厚熜連連道,“冤有頭,債有主,你找錯人了,要怪只能怪馮保,要不是他睜眼說瞎話,又怎會鬧到如此地步?”
李青動作一頓。
緊接著,外面?zhèn)鱽礤\衣百戶的通稟聲:“稟太上皇,馮保帶到?!?/p>
朱厚熜連忙掙脫李青,正了正衣領(lǐng),揚聲道:“宣?!?/p>
一邊說著,一邊遠離李青。
少頃,
馮保走進大殿。
只見太上皇面色古怪,似笑非笑;只見永青侯面沉如水,宛若寒潭;只見黃公公搖頭嘆息,一臉憐憫……
壞了,沖我來的!
幾乎是瞬間,馮保便知自已要倒霉,倒大霉……
可一時還搞不懂,自已怎么就同時惹了永青侯和太上皇。
“嘭——!”
馮保當(dāng)即重重一跪,磕了極響的頭,先把態(tài)度端正:“奴婢參見太上皇萬歲?!?/p>
“嗯?!?/p>
朱厚熜淡淡道,“朕問你,你先前與朕說的那些,可是真的?”
不待馮保答話,朱厚熜又道,“欺君是什么罪,不用朕說了吧?”
“是,”馮保已是冷汗涔涔,因為他已經(jīng)意識到問題出在哪兒了,不過還是抱著一絲僥幸心理,問道,“太上皇恕罪,奴婢實在愚鈍,不知太上皇是指……”
“李青和不列顛女王李子傻白的二三事?!敝旌駸泻苡心托牡奶嵝?。
果然……
馮保剩下半截心也涼了,涼透透的,本能地略微抬頭,瞧了眼一邊的永青侯。
卻見永青侯眸光比冰雪還要幽冷三分。
馮保頭都要炸了。
朱厚熜:“回話!”
“是,奴婢……遵旨。”馮保抖如篩糠,顫顫巍巍道,“奴婢,奴婢沒有欺君,奴婢說的……都是實情?!?/p>
馮保也豁出去了,橫豎都要倒大霉、倒血霉,還不如爺們兒一點。
朱厚熜卻是看熱鬧不嫌事大,清了清嗓子,道:“這么說,李青和摟李子傻白是真的了?”
馮保咬咬牙,“是!”
“李青親李子傻白也是真的了?”
馮保一臉視死如歸,“是!”
朱厚熜滿意一笑,轉(zhuǎn)眼瞧向李青,鄙夷道:“都摟上親上了,你還有何話要說?還是說,馮保在信口雌黃?”
馮保帶著哭腔道:“侯爺,侯爺啊,您是知道的……奴婢真沒有胡說八道啊,侯爺……”
馮保是真的被嚇壞了,面色發(fā)白,嘴唇哆嗦,渾身顫抖……
“侯爺您忘了,當(dāng)初奴婢帶著銀鈔去不列顛時,還特意與您說了,當(dāng)時的原話是:太上皇對您在這里的一切都很關(guān)心,咱家不敢欺瞞太上皇,一五一十全說了?!?/p>
馮保記性極好,為李青回憶:“當(dāng)時侯爺您的原話是:這有什么可值得一提的?我問的是國事,是朝局。”
馮??拗f:“不是奴婢不想與侯爺說,更不是刻意瞞侯爺,而是侯爺您……您不想聽,您不在乎……”
李青氣郁難當(dāng)。
最讓他抓狂的是,好像還真不能全怪馮保。
李青冷著臉問:“你不知那只是禮儀?”
“禮儀?”馮保驚詫道,“那竟然是禮儀?”
“你說禮儀就禮儀???”朱厚熜插了句,“親嘴也是禮儀?”
“誰親嘴了?”李青破防。
“嘿?馮保,你說!”
馮保訥訥道:“太上皇,奴婢沒說親,親嘴啊,只是說……親了?!?/p>
“都親哪兒了?”朱厚熜沒有失望,反倒是興趣更足了些。
一邊,黃錦也睜大了他那不大的眼睛,本能地輕輕晃著懷中小殿下,注意力卻都放在了馮保身上。
“是手,是手背?!瘪T保艱澀的說。
李青深吸一口氣,冷眼看向朱厚熜,“你怎么說?”
“咳咳,可能是朕記岔劈了吧?不過,這似乎沒什么區(qū)別吧?”朱厚熜看向黃錦,“黃錦你說,什么地方會有這樣的禮儀?堂堂一國女王,會隨便讓一個外國來的男人親?”
黃錦也不相信,嘴上卻道:“回太上皇,這事兒是有點匪夷所思,不過……可能老外比較放得開……也,也說不一定?!?/p>
“嗯……好吧?!敝旌駸忻銥槠潆y地點點頭,看向李青,壞笑道,“朕信了,你信朕信了嗎?”
李青豁然起身……
馮保還當(dāng)時沖他,左眼右眼一起往上翻,翻了兩下,栽倒在地,竟是直接嚇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