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高玄殿。
“你的丹藥?!崩钋嗨κ?jǐn)S出。
朱厚熜慌忙接過,拔開塞子往里一瞧,不過百余粒,頓時眉開眼笑起來。
這說明李青未來是真不打算出海了。
“算你有點良心?!?/p>
朱厚熜喜滋滋收起,隨即又道:“一碼歸一碼,心學(xué)之事,我還要好好考慮考慮。”
“給你時間,十天夠嗎?”
“至少百天!”
“我說,十天夠嗎?”
“……一個月吧。”
李青沒再相逼,點了點頭,轉(zhuǎn)而問:“你對張居正印象如何?”
朱厚熜一滯,繼而打趣道:“怎么,收錢辦事?”
李青翻了個白眼。
正在烤薯的黃錦,抽空解釋道:“太上皇,李青啥人你還不知道?他要收錢辦事,就不是李沒品了?!?/p>
李青:“……”
雖然黃錦也是為他說話,可……大可不必。
朱厚熜正經(jīng)起來,說道:“此人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有能力,也有野心,未來肯定是要重用的?!?/p>
“既如此,何須未來?”李青說道,“時下之大明,正是需要新進之時,既然你也認可他的能力,何不讓他入閣?”
朱厚熜微微皺眉:“我是有打算讓他入閣,可現(xiàn)在……是不是早了點兒?”
“內(nèi)閣已經(jīng)有了徐階,又塞進去個徐階第二,如此維穩(wěn)有余,進取卻是不足?!崩钋鄧@道,“時代變了,應(yīng)該適當(dāng)做出改變。”
頓了下,“不只是張居正,早前那個高拱,也應(yīng)該重新啟用了,都隆慶三年了……”
李青好笑道:“你退位不就是為了鍛煉新帝嘛,可你這種無形中為他兜底的行為,又怎能真正鍛煉到他?慣子如殺子的道理,就不用我多闡述了吧?”
朱厚熜默然。
“這些我當(dāng)然知道,只是,這未免有些激進了,再說……自淳安之事起,朝堂就不再安穩(wěn)……不只是朝堂,地方上亦然,如若此時啟用激進派,怕是弊大于利啊?!?/p>
“實則不然。”李青給出不同見解,“自淳安之事起,大明就激進起來了,不啟用激進派,只會激起更大的矛盾,此時不讓臣子們內(nèi)卷,更待何時?”
朱厚熜眉頭皺的更深了,仔細思索了半晌,勉強認可了李青的觀點。
“你的意思是……高張二人都入閣?”
李青好笑道:“弘治朝的三君子是出名,可弘治皇帝也沒規(guī)定,內(nèi)閣只有三人?。吭僬f,徐階已經(jīng)不適應(yīng)新時代了,想來他自已也能感覺出來,他若是聰明人,遞交辭呈,便不遠了?!?/p>
“徐階是個聰明人?!敝旌駸形⑽Ⅻc頭,沉吟了下,“容我想一想,另外,此事朱載坖有發(fā)言權(quán)?!?/p>
李青頷首:“這是當(dāng)然?!?/p>
這時,黃錦嚷嚷道:“烤薯好了?!?/p>
聞言,李青不再理會朱厚熜,走到黃錦跟前,撈起一塊,呵呵笑道:“饞這口許久了?!?/p>
“小心燙?!?/p>
黃錦話剛出口,便想起李青煉丹時的耐高溫了,索性由著他了。
掀開烤薯果皮,熱騰騰的香氣撲面而來,李青深深吸了一口,嘖嘖道:“黃錦,你這烤薯工藝,仔細說說唄?!?/p>
“獨家秘方,不外傳?!秉S錦昂首挺胸,驕傲的不行。
李青嘖了聲,故作不滿:“跟我還藏私?”
“煉丹一道不也給我藏了一手?”黃錦哼哼道,“這可是我苦心鉆研出來的秘方,給錢都不賣?!?/p>
李青撇撇嘴,咬上一大口。
軟糯香甜,口感綿密,在黃錦的‘獨家秘方’烘烤下,紅薯的糖分充分發(fā)揮出來,淀粉獨特的口感,也被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兩相結(jié)合,當(dāng)真美味。
李青三下五除二就給解決了,不過癮,遂把屬于嘉靖的那塊也給造了。
完了,仍意猶未盡,沒好氣道:“就烤兩塊夠誰吃的,盛世大明難道連紅薯還吃不起?”
“是宣德薯!”
朱厚熜強調(diào),郁悶道,“我發(fā)現(xiàn)你總是喜歡搞特立獨行,好像不如此,顯不出你這個永青侯的不一般似的?!?/p>
李青翻了個白眼兒,不與他爭辯。
……
辰時末,朱載坖趕來大高玄殿。
朱厚熜便把李青之言,轉(zhuǎn)述給了他,問道:“你現(xiàn)在也是皇帝了,說說你的看法。”
朱載坖沒什么意見,只有高興。
他不喜歡張居正的人品,卻相當(dāng)認可張居正的能力,至于高拱,那是既認可人品,又認可能力,早在做儲君那會兒,就將其視作登基之后的股肱之臣。
今父皇和永青侯都傾向啟用二人,他又怎會反對?
都隆慶三年了,朱載坖早就手癢難耐,迫切想做出一番屬于他隆慶的功績了。
此二人都稱得上激進派,很對朱載坖脾氣。
“兒臣以為父皇圣明,兒臣也有這個打算,大明日新月異,治國理念適當(dāng)做出調(diào)整,乃是上策。”
朱載坖心情激動,“大明繁盛,內(nèi)閣只有徐階、李春芳,著實有些吃力,高拱、張居正都是干臣,資歷也尚可,兒臣以為……可。”
朱厚熜瞧著兒子溢出來的干勁兒,輕嘆道:“過勞易傷。熱情總有燃盡時,父皇不求你熱情似火,但求你持之以恒?!?/p>
這時的朱載坖,顯然無法理解父皇的心境,忙說道:“父皇放心,兒臣對大明社稷,會持之以恒的熱情似火。”
“好樣的,這才是帝王!”一邊,李青豎起大拇指。
朱厚熜狠狠瞪了眼李青,這才說道:“既然你也這么認為,那就這樣吧?!?/p>
“是,兒臣遵旨?!?/p>
朱載坖不時瞅向外面,滿臉迫不及待,就差抓耳撓腮了。
見狀,朱厚熜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真是一點也沉不住氣,去吧去吧……”
“呃……是,兒臣告退。”
朱載坖躬身一禮,又朝李青頷首示意,喜滋滋的去了。
望著兒子的遠去的背影,朱厚熜幽幽一嘆,道:“真不知未來他看透一切,又會是什么心情?”
接著,對李青說:“不管如何,請你盡量照拂到他?!?/p>
李青輕輕點了點頭。
朱厚熜突然問道:“李青,你說如若太祖知道今日你如此,會如何?”
“我哪知道去?”李青白眼道,“老朱……咳咳,太祖雄才大略,不過思想上卻過于守舊了,當(dāng)然這不能怪他,他已經(jīng)很努力的提升自已了,奈何,出身過于寒微,等到做皇帝時,思想性情已然成型。其實,單就治國來說,太宗要更優(yōu)秀一些。”
“你竟如此評價太祖,忒也放肆!”
朱厚熜很不滿李青的評斷,氣郁道,“剛說你標(biāo)新立異,你又標(biāo)新立異……是成祖,成祖!”
李青呵呵道:“成祖?是你標(biāo)新立異,還是我標(biāo)新立異?要不,咱們晚上我請老四出來評評理?”
“我……你放肆?!?/p>
朱厚熜不敢在這個話題上深談,忙轉(zhuǎn)移話題道:“你還沒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呢,若太祖知今日你,會如何?”
“能如何?”
李青嗤笑道,“太祖臨終前,囑咐我看好ta,我當(dāng)時也不知他的ta,到底指什么,索性就都看好了,他還能如何?”
“什么意思?”
“這個你就沒必要知道了。”
朱厚熜蹙眉沉思,隨即恍然,“你是說那個賊子是吧?”
李青長嘆一聲,道:“做人不能如此,至少不應(yīng)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兒,我清楚,你也清楚,實際上,大家都清楚,你又何必如此?”
朱厚熜尷尬道:“你看,你又轉(zhuǎn)移話題?!?/p>
李青還真就認真思考了一下,末了,說道:“太祖雄才大略是真,體恤百姓亦是真,可骨子里卻仍與古之帝王一般無二,視大明如一家之私產(chǎn)……大抵會提劍砍我,不過這不要緊,他跑不贏我?!?/p>
朱厚熜:“……”
黃錦悶頭烤薯,一個字也沒聽見。
~
乾清宮。
朱載坖召來徐階、李春芳,表達了內(nèi)閣增添人選的意愿。
徐階年紀(jì)上來了,且也有些難以適應(yīng)時下的國情,對此并不反對。
李春芳就更佛系了,幾乎沒作思考,就對皇帝的主張深表贊同,只是問道:
“皇上打算拔擢誰人入閣?”
朱載坖沉吟了下,道:“朕以為高拱雖不如兩位愛卿,但給兩位愛卿打打下手,還是沒問題的,兩位愛卿以為如何?”
李春芳沒意見,他跟高拱沒什么交情,可也沒恩怨。
可徐階就難受了。
高拱怎么走的?
沒人比他更清楚。
高拱當(dāng)然也清楚,因此,他要是卷土重來……徐階不能接受。
“皇上,昔年您曾說過,高拱行事莽撞……”
“哎?話不能這么說。”朱載坖截斷道,“若說行事莽撞,前淳安知縣海瑞就不莽撞了?海瑞不也是出于為國為民?高拱亦然。時下大明鼎盛,可盛世之下,也有諸多弊病,高拱是莽撞,不過……莽撞之人有莽撞之人的用法,若運用得當(dāng),未嘗不能造福社稷,不是嗎?”
“可是皇上……”
“徐愛卿莫急,且聽朕把話說完?!?/p>
朱載坖再次截斷徐階,說道:“大明同時進行的事太多了,尤其這兩年,兩位愛卿著實辛苦,朕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一個高拱打下手還是少了,朕打算讓張居正也入閣,徐愛卿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