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知道了。”朱翊鈞點點頭,轉(zhuǎn)而問,“對了胡愛卿,楊彩的指揮同知,朝廷可有批復(fù)?”
胡宗憲:“臣正要稟報,楊彩信中說了此事,說朝廷已然批復(fù),并讓臣留下半衛(wèi),余下一半由楊彩自行招募,同時,朝廷又撥付了一部寶鈔銀糧,總價值足有十萬兩之巨,由楊彩擴(kuò)大經(jīng)營。”
李青訝然道:“錢糧到了?”
“這個下官就不知道了,這經(jīng)費(fèi)不經(jīng)下官之手。”胡宗憲笑了笑,道,“朝廷既已說了,錢糧自會撥付,也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p>
朱翊鈞也有些奇怪,咕噥道:“財政不是一直緊張嗎,父皇怎突然闊氣起來了?”
胡宗憲看向別處,假裝沒聽到。
“咳咳,楊彩信中可還說了什么?”
“殿下是指……?”
“比如孤挪用賦稅的事?!敝祚粹x神色訕訕,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胡宗憲微微搖頭,道:“楊彩并未提及此事,殿下若想知道……還是當(dāng)面問吧?!?/p>
朱翊鈞看向李青,試探道:“先生,要不咱去西州府看看?”
大夏天的,趴在李青背上趕路,可比扇扇子涼快太多了。
小家伙隔三差五總會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讓李青背著他兩頭跑,不過,這次更多是心里不踏實。
李青斜睨了他一眼,朝胡宗憲道:“朝廷接下來對你和俞將軍有什么安排?”
胡宗憲呼了口氣,道:“事了,西北寧夏府。”
“還要辛苦兩位愛卿?!敝祚粹x插話說。
胡宗憲忙躬身一禮,道:“殿下言重了,此乃臣分內(nèi)之事?!?/p>
“這許多年來,兩位愛卿之付出,朝廷一直都清楚,父皇也清楚,孤亦然,大明不會虧待了功臣。”
朱翊鈞說道,“人生一世,有人一生默默無聞,悄悄地來,悄悄的走,無人知曉;有人一生轟轟烈烈,名垂青史,受世人銘記、敬仰。胡卿與俞卿都是極出類拔萃之人,自然當(dāng)?shù)玫诙N!”
瞬間,胡宗憲淚光瑩然,恭聲稱是。
“嗯,孤先去那邊兒瞧瞧,胡愛卿該忙忙,不用送了?!毙〖一锼室恍?,率先走下土坡……
“臣恭送殿下?!?/p>
朱翊鈞只是背對著二人搖搖手背……
只等李青跟上來,小家伙立即原形畢露,一個起跳,整個人掛在李青背上,嘿嘿道:“先生,我又要你加速趕路了!”
“……你信不信我把你丟出去?”
“瞧你,我這不也是為了省出時間用在學(xué)習(xí)上?走啦走啦……”
~
西州知府。
后堂,楊彩已經(jīng)換上了從三品的官袍,對著鏡子照了又照,嘖嘖道:“這三品跟四品是不一樣,嗯…,要不說官大一級壓死人呢?”
“楊知府!”
一道慵懶卻極為清晰的嗓音驀然響起,楊彩一個激靈,再顧不得欣賞鏡中的自已,連忙沖向前堂……
“臣楊彩,參見太子殿下。”
朱翊鈞見他已經(jīng)換上了武官官服,不禁詫異道:“欽差已然來過了?”
“是,五日前到的?!?/p>
“人走了沒?”
“前日就走了。”
“……好吧?!敝祚粹x嘆了口氣,問,“欽差怎么說?”
楊彩不明所以。
“你沒也欽差說,本宮挪用此地賦稅的事?”
“呃呵呵……殿下這是哪里話,沒經(jīng)過您的同意,臣豈敢亂說?”楊彩干笑道,“臣要是與欽差說了,也不會傳信胡總督,再轉(zhuǎn)告殿下……您說是不?”
朱翊鈞小臉皺巴巴的:“……也就是說,朝廷也還不知道呢,對吧?”
“呃……是,這不馬上就要上交稅款了嘛,估摸著再有個十天半月,關(guān)內(nèi)的稅官就來了,臣這才急著勞煩殿下……呵呵……殿下勿憂,我大明鼎盛至極,這點賦稅對朝廷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何況皇上與殿下父子情深……”
巴拉巴拉……
朱翊鈞卻依舊是苦著小臉兒,花錢的時候有多開心,告家長的時候就有多忐忑。
大明是鼎盛至極,可朝廷哪里有錢???
李青卻是聽出了弦外之音,問道:“朝廷撥付款項也到了,對吧?”
楊彩含笑一拱手,恭維道:“永青侯當(dāng)真是料事如神,是,現(xiàn)已入西州府庫?!?/p>
李青微微頷首,說道:“大明財政收入是不小,可開支更是不小,好鋼要用到刀刃上?!?/p>
楊彩恭聲稱是,接著,一臉諂媚的瞧向太子殿下。
“……這就寫給你?!?/p>
朱翊鈞嘆了口氣,十分痛快地給開了證明,稱楊彩只是聽命行事,把挪用賦稅的責(zé)任全給攬下了……
末了,還給畫了押,并附上隨身佩戴的玉佩。
楊彩珍之又珍地收起,連忙表態(tài)道:“太子殿下如此栽培,臣縱赴湯蹈火,亦在所不惜?!?/p>
朱翊鈞點點頭,問:“可有信心?”
楊彩哂然一笑,道:“非是臣自大,昔年關(guān)內(nèi)大地震,情勢危急到那般境地,臣都給穩(wěn)住了大局,如今草原部落早已被大明征服,有求于大明且又被太子殿下折服……臣有十足的信心教化好他們?!?/p>
朱翊鈞沒好氣道:“有自信是好事,可也別盲目自大?!?/p>
“呃…,是,臣明白!”
“行,你忙你的,孤與永青侯四處走走?!?/p>
“恭送殿下?!?/p>
……
十余年的經(jīng)營,如今的西州都快成了綠洲,成片成片的玉米地,雖不及關(guān)內(nèi)的茂盛,卻也給人一種勃勃生機(jī)之感。
李青望著眼前景象,滿臉的欣然。
小家伙卻是愁眉不展,本來還以為這一關(guān)已經(jīng)過去了,卻不想,父皇還不知情。
“還愁呢?”
“先生,父皇真的不會生氣嗎?”
李青好笑道:“之前不是與你說了嗎,你提前行使權(quán)力,你父皇只會開心,因為這證明你有擔(dān)當(dāng)?!?/p>
頓了頓,“再不濟(jì),不還有我的嘛。”
聞言,小東西一下子輕松下來,“先生會為我兜底?嘿嘿,先生真好!”
“……你這個樣子就很沒有擔(dān)當(dāng)!”
小家伙悻悻道:“我主要是怕那群文官吃飽了撐的,來個小題大做,傷了我們父子的感情?!?/p>
“這你就想多了?!崩钋嗍Φ溃澳憧梢哉f文官壞,但不能說文官菜?!?/p>
“什么意思?”
“你是太子,是儲君,是大明未來的皇帝,亦是群臣政治生命的延伸,人家巴結(jié)你還來不及呢,又豈會傻乎乎的得罪你?”
李青好笑道,“群臣何以熱衷早立國本,就是為了提前布局仕途,你是大明的未來,亦是他們的未來,誰會自毀前程?”
小家伙聽的一愣一愣的,訥訥道:“這么說,我豈不是……百無禁忌了?”
“只要你不來個奉天靖難,還真就是百無禁忌?!?/p>
“不想我竟這么?!毙〖一镄∧槂憾嘣妻D(zhuǎn)晴,喜滋滋道,“李青,我也是你政治生命的延伸,對吧?”
“啪——!”
“你咋又打我,理由呢?”小東西憤懣。
“一,直呼我大名;二,分不清大小王?!崩钋鄬π『⒆舆€是講究的,打歸打,也會讓小家伙知道為什么挨打。
“你……你怎知我說的不是愛卿的卿?”
“這很簡單啊,你那一臉的囂張氣焰已然說明一切?!?/p>
“我……”朱翊鈞心虛,憤憤道,“什么叫分不清大小王?”
“還不清楚嗎?”李青嗤笑道,“是因為我,你這個太子地位才穩(wěn)如磐石!”
“……”
小家伙郁悶了一陣兒,見李先生也不安慰自已,只好自已‘原諒’了李先生,轉(zhuǎn)而問:
“先生,你說父皇咋突然大方起來了?”
“你也覺得你父皇摳門???”
朱翊鈞:-_-||“是節(jié)儉,節(jié)儉!”
頓了頓,“西州府意義重大,尤其是隨著草原部落的加入更是不凡,父皇撥付經(jīng)費(fèi)我能理解,可如此慷慨……你不覺得奇怪?”
“沒什么可奇怪的。”李青淡淡道,“顯然,朝廷暫時不缺錢花了?!?/p>
“暫時不缺錢……為啥啊?”
“因為李家人去京師了唄?!崩钋嗥沧斓?,“大量的財富短期集中釋放,帶來的經(jīng)濟(jì)效益堪稱恐怖,經(jīng)濟(jì)流動的過程中,產(chǎn)生的賦稅亦是極為可觀,此外,你父皇還是不夠大方,西州府這么重要的樞紐,撥付十萬兩并不多?!?/p>
“……哪能跟你比???你多會花錢!”小家伙趁機(jī)揶揄。
然后,又挨了兩巴掌……
朱翊鈞記吃不記打,很快就又樂呵起來,顛顛兒道:“先生,咱們?nèi)ノ饔虬桑俊?/p>
“一切塵埃落定之后,再去?!?/p>
“還有一個月呢……”小家伙撅起嘴,扮可愛。
李青卻視若無睹,淡淡道:“恃寵而驕,我打輕了,主動點,把臉伸過來。”
……
~
金陵。
永青侯府。
張居正再次光臨。
不為別的,還是為拉投資。
皇帝已然嘗到了甜頭,朝廷亦是形成了路徑依賴,既然有錢賺,自然要大賺特賺……
于是乎,壓力都給到了張居正。
可問題是,李家人只是自信心爆棚,并非是腦子缺根筋,已經(jīng)去了那么多李家人,即便是大明第一京都,即便隨著李家人的注資,市場會急速飆升,卻容不下這么多李家人。
再去,就是吃力不討好了。
張居正自已勸不動,只好求助李茂。
李茂則是心中窩火,只覺朝廷太不禮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