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沒瘋!”李寶微笑道,“聽起來違反常理,可這是唯一的解法,也是最為正確的解法!”
李茂搖頭嘆息:“解不了的……”
“解的了?!?/p>
“解不了?!?/p>
“解的了?!?/p>
李茂:“……”
“你倒是說說看。”
“爹,兒子記得您曾經(jīng)說起李家造出蒸汽船,并開始應(yīng)用之后,整個大明都沸騰了,準(zhǔn)確說,是工商業(yè)沸騰了……”
李寶輕笑道,“那個階段的大明,其經(jīng)濟(jì)之火熱,竟是到了讓朝廷心驚,甚至迄今為止,朝廷頭一次對經(jīng)濟(jì)主動降溫……所為何也?”
李茂只覺自已這個當(dāng)?shù)?,完全被兒子碾壓了,還好客堂只有父子二人,不然,這老臉都沒地兒擱了。
“是我問你,還是你問我?”李茂咬牙切齒,“老子是讓你解釋的,不是讓你給老子上課的!你給老子放尊重點(diǎn)!!”
“……是?!?/p>
李寶清了清嗓子,神色愈發(fā)認(rèn)真:“隨著蒸汽船的應(yīng)用,富紳都看到了海上貿(mào)易的市場份額,還會進(jìn)一步空前膨脹,基于此,富紳都愿意拿出錢來投資建設(shè),唯恐錯失發(fā)財機(jī)會,個個爭先恐后……”
“隨著財富的急速釋放,江南多地百姓的賺錢能力也得到了大大提升,對未來更是信心十足,自然也更愿意提升生活品質(zhì),如此一來,又進(jìn)一步利好工商業(yè)……”
李茂輕輕點(diǎn)頭,由衷道:“當(dāng)時的繁榮景象,幾乎都溢出來了,只可惜……朝廷關(guān)鍵時刻反而保守了。”
“朝廷如若不保守,將會是災(zāi)難?!?/p>
“?”
“經(jīng)濟(jì)就如長河,流太快了不行,流太慢了也不行,不流動更不行?!崩顚毥忉尩?,“太快了會決堤,太慢了會缺乏生機(jī),不流動……則就成了死水一潭,其中之‘魚蝦’,會逐漸消亡……”
李寶給父親惡補(bǔ)了一下經(jīng)濟(jì)理論。
李茂卻是聽得似懂非懂,不過,擺爛之心已然占據(jù)主導(dǎo)的他,并沒有強(qiáng)烈的進(jìn)取心,也沒發(fā)揚(yáng)不懂就問的精神。
兒子一說,他就一聽……
只待兒子講完,李茂當(dāng)即問道:“我還是更好奇,怎么才能繞過財富的支配權(quán),直接收取財富的擁有權(quán)?”
“八個字:由實(shí)向虛,由虛托實(shí)?!?/p>
“咳咳……說下去!”
李寶知道父親沒聽懂,便進(jìn)一步展開:“就像唐伯虎的畫,太姑奶奶未曾出手前,其畫價格低廉且難賣,大姑奶奶一通操作之后,其畫作千金難求?!?/p>
“這能一樣嗎?”李茂沒好氣道,“首先,唐伯虎的畫作水平本就極高;其次,唐伯虎自成名之后,其畫作數(shù)量就嚴(yán)格控制了下來,走的是‘物以稀為貴’的路子!”
“當(dāng)然不一樣,我只是舉個例子方便父親你理解,而且我想表達(dá)的也不是這個。”李寶無奈道,“無論是畫作極佳,還是物以稀為貴的營銷,都只是表象。其本質(zhì)只有一個——升值!”
“升值?”
“對,財富升值!”
李茂若有所思地點(diǎn)點(diǎn)頭,問道:“你說的由實(shí)向虛,由虛托實(shí)……可是指,收割富紳的財富用于實(shí)業(yè)?”
“父親英明?!?/p>
“可你這……”李茂苦笑道,“富紳可不是傻子,沒你想的那么好忽悠,昔年縱是唐伯虎的畫作有了投資屬性,也沒人去傾家蕩產(chǎn)的去投資,更多只是為彰顯自已的品味?!?/p>
頓了頓,“此外,即便你做成了,可財富總量并未變化,富紳的財富升值了,你如何兌換?”
“爹,你這樣想是不對的?!崩顚毤m正道,“首先,財富越是升值,富紳越不會兌換;其次,財富總量不會沒有變化,投資到實(shí)業(yè)中去,可以賺取豐厚的利潤;最后,收割的方式并只有一種品類,可是十種,百種,甚至千種……”
李寶說道:“這其中,就算是有賠的,可只要賠的品類少于賺的品類,就可以一直進(jìn)行下去!”
李茂皺眉道:“這實(shí)在是太理想化了。”
“不不不,這并不是理想化,人性就是如此!”
“人性?”李茂嗤笑道,“你才多大,就敢說人性?”
李寶哂然一笑,道:“有志不在年高,無志……”
眼瞅著老爹的臉肉眼可見的黑下來,李寶連忙打住,訕訕道:“爹,其實(shí)本性很簡單。”
“呵,你倒是說來聽聽?!?/p>
“懶惰,貪婪。”
李寶干笑道:“爹,你還記得當(dāng)初因?yàn)檎羝膽?yīng)用,導(dǎo)致經(jīng)濟(jì)火熱之時,許多大富都在做什么嗎?”
李茂怔了下,努力回想了一番,說:“當(dāng)時借貸大興,許多富紳都拿出錢來……”
李茂沒再說下去,陷入沉思。
李寶笑著說:“這就是人性的本質(zhì),誰又會放著更舒服的賺錢方式不選,去苦哈哈的做事?”
“可都舒服了……也不行啊?!?/p>
“所以只能讓一小部分人真正舒服,一部分人看起來舒服,還有一部分人……只是運(yùn)氣不夠好,沒選對方向。”李寶嘿嘿一笑,接著,又道,“最終還是要落到實(shí)處的,財富集中再釋放的過程,便是貧富階級流動的過程……”
李茂幽幽一嘆:“你的想法,我聽明白了,可我還是不看好?!?/p>
“為何?”
“想法只是想法,卻不是辦法。”
李寶沒有辯駁,只是道:“我有信心!”
“呵呵,我只看到了自大。”
李茂苦笑道,“兒啊,咱李家沒有這么大的能量,你莫以為你祖爺爺對你寵愛有加,你便能無往不利,呵,要真是如此,李家何以被朝廷欺負(fù)到這個份兒上?”
李寶好笑道:“爹啊,你真以為這是咱李家的事?”
“?”
“這是大明的事、朝廷的事、皇帝的事,也是祖爺爺?shù)氖隆!崩顚毿Σ[瞇道,“這么多助力,焉有失敗之理?”
李茂愕然,繼而悚然。
“拉上朝廷……若是搞砸了,無論你,還是李家,都將萬劫不復(fù)!”
“爹你又錯了?!崩顚気p嘆道,“兒子何德何能去拉上朝廷?是上交給朝廷,李家充其量只是個添頭罷了,這將是未來的國本,豈是一家之事?”
聞言,李茂眉頭皺的更深了。
“你確定你沒有曲解你曾祖、天祖的心思?”
“曾祖著的書就在家里,爹你可以去看看,曾祖已然寫的很明白了。”李寶心累道,“甚至連解題之法都給了,祖宗都掰碎了喂,咱們再吃不下去,可真就是……爛泥扶不上墻了?!?/p>
李茂還是有些猶豫。
“要不還是等你天祖回來吧?保險一點(diǎn)!”
“天祖雖說了大概什么時候回來,可這又不準(zhǔn),而且今日張居正……爹你也看到了,若不是皇帝逼得太急,堂堂大學(xué)士又豈會那般不顧風(fēng)度?”
李寶疲倦道,“爹,你咋就不明白呢,正是因?yàn)樽鏍敔斶h(yuǎn)在關(guān)外,皇帝才會如此逼人太甚,非是兒子自負(fù)激進(jìn),是皇帝不給咱們拖延的空間啊?!?/p>
李茂欲言又止,最終沉默下來。
半晌,
“一千五百萬怎么說?”
“不給!”李寶苦悶道,“要是能輕輕松松拿出來,兒子也不會如此大費(fèi)周章了?!?/p>
李茂一驚:“你要進(jìn)京,當(dāng)面與皇帝說這些?”
“是!”
李茂不由得心慌起來,“這太冒險了,而且……你如何能保證,皇帝能完全明白你的用意,并且相信你?”
“我不能保證,不過……不是還有太上皇的嘛?!崩顚毿ξ?,“爹,你還不知道吧,太上皇早年微服私訪來過金陵,還做過兒子的老師,為兒子講述心學(xué)……”
“還有這事兒?”李茂驚愕,繼而狐疑,“你小子該不是為了讓我安心,信口胡謅的吧?”
“爹你不信,可以去向太姑奶奶求證!”
見兒子不似說謊,李茂緩緩道:“我會問的,可即便這是真的,又能如何?”
“太上皇會有足夠的耐心聽我講完所有?!崩顚氄f。
“你就篤信太上皇能聽懂?”
“當(dāng)然,兒子都能懂,太上皇沒理由不懂。”李寶正色道,“爹,非是兒子喜歡冒險,實(shí)在是沒別的招兒了啊,咱家真沒那么多真金白銀去投資了,再投……資金鏈就斷了?!?/p>
李茂糾結(jié)、掙扎……
良久,
“何日啟程?”
“明日!”
“這么急?”
“皇帝更急!”
李茂頹然,“張居正這邊呢?”
李寶剛欲說‘我都進(jìn)京了,還管他如何’,突然心思一動,壞笑道:“今日如此欺負(fù)我們父子,這事兒可不能這么算了。”
“?”
“過兩日張居正指定還會再來,到時候爹你就告訴他,說兒子進(jìn)京告他的狀去了?!崩顚毢俸俚?,“嚇不死他,也要讓他難受?!?/p>
李茂一呆,繼而失笑……
只是暢快的同時,更多還是憂心。
李寶安慰道:“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太上皇對我無感,可對天祖,太上皇一向是尊重的,爹你放心好了,最壞的結(jié)果不過是談不攏,兒子保證能全須全尾的回來!”
李茂默了下,緩緩點(diǎn)頭,突然道:“小寶,爹……是不是太不中用了???”
“沒有的事兒?!?/p>
“真的?”
“當(dāng)然,僅憑生了我這個兒子,爹你就是大功一件!”
“嗯……嗯?”李茂大怒,“你個兔崽子……”
李寶轉(zhuǎn)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