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載坖陷入沉思……
許久,
“朕明白了?!?/p>
朱載坖沉吟道,“預(yù)期承接當(dāng)下,接著,大力發(fā)展當(dāng)下,現(xiàn)在是白銀錨定銀券,未來,是工業(yè)商品錨定銀券。如此一來,銀券便與白銀無異了,因為它已經(jīng)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貨幣了,而在此過程中,債務(wù)便于無形中轉(zhuǎn)移給了大明富紳,乃至世界萬國?!?/p>
“皇上英明!”李寶松了口氣——不容易啊,總算是解釋清楚了。
朱載坖緩緩頷首,自語道:“此舉確能解決艱難的財政,可未來……大明有那么多橘子嗎?”
“橘子?”
“啊,朕的意思是,終會出現(xiàn)貨幣價值高于商品價值的情況……又當(dāng)如何呢?”朱載坖苦嘆道,“屆時物價飛漲,又當(dāng)如何?”
李寶啞然失笑:“恕臣斗膽,那一天太過遙遠(yuǎn)了,最少也要百年,甚至數(shù)百年之后,這么長的時間……總會有解法。”
“皇上,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未來事自有未來人解決,而當(dāng)下的難題不解決,就沒有未來了?!?/p>
朱載坖無言半晌,苦笑點頭……
~
“嗯……真舒服。”
黃錦慵懶的睜開眼,卻見太上皇還在小憩,忙捂住嘴,接著,躡手躡腳的起身……
“去哪兒啊?”
“?。刻匣市蚜税。俊秉S錦不好意思的笑笑,“奴婢去給您泡壺茶來,是奴婢驚擾到您了吧?”
“朕都沒睡?!敝旌駸芯従徸饋?,笑罵道,“都說了多少次,端茶倒水這種事,吩咐其他奴婢就是了,不用事事親力親為?!?/p>
“呃呵呵……這不是閑著也是閑著嘛。”
黃錦干笑著轉(zhuǎn)移話題,“太上皇今日心情不錯啊?!?/p>
“是嗎?”
“嗯呢?!?/p>
朱厚熜站起身,做了個擴胸動作,呵呵笑道:“的確不錯,李青說的金融,有了具體的方式方法?!?/p>
黃錦撓撓頭,問:“就是皇上之前說的把金子融了的金融?”
“差不多吧?!敝旌駸悬c點頭,隨即又有些困惑,自語道,“嗯……有點奇怪啊,按理說,李青即便中意這個小家伙,也不會如此知無不言,而且即便要做,李青也不會置身之外……來人?!?/p>
少頃,遠(yuǎn)處的小太監(jiān)邁著小碎步快速趕來。
“去,讓皇帝與永青侯之子過來一趟?!?/p>
“是?!?/p>
小太監(jiān)躬身一禮,忙不迭去了。
沒一會兒,李寶與朱載坖便隨小太監(jiān)走了來。
“不用行禮了。”
朱厚熜揮手打發(fā)小太監(jiān)離開,直接問,“李寶,你此次來京獻(xiàn)策,是你的主張,還是你 祖爺爺?shù)淖咧暗陌才牛俊?/p>
李寶如實回答:“不是祖爺爺?shù)陌才?。?/p>
“嗯……此次獻(xiàn)策的內(nèi)容,可是你想出來的?”
“回太上皇,不是臣想出來的。”
“也不是你祖爺爺告訴你的,更不是你父親想出來的,可對?”
李寶驚愕。
“朕倒是很好奇,這人是誰?”
“是……是臣的曾祖?!?/p>
“你曾祖……”朱厚熜怔了下,想了好一會兒,才道,“是叫……李浩對嗎?”
“是?!?/p>
“你曾祖已故去多年,如何能……是了,定是你曾祖臨走前做了安排……比如,寫了家書?”
“???這……”李寶只覺自已沒還咋說,就什么都說了,只好坦然承認(rèn),“太上皇英明?!?/p>
“拿來,朕要看!”
“臣,臣沒帶。”
“沒帶?”朱厚熜不以為意道,“沒關(guān)系,你先默寫一份兒,回去后再遞送進(jìn)京便是了?!?/p>
李寶尬住了。
祖爺爺可是說過,曾祖的書不能讓皇帝看,擔(dān)心皇帝克制不住貪婪的心。
可轉(zhuǎn)念一想,就今日太上皇的態(tài)度,簡直比自已還保守,似乎也不會有什么問題,不過……
李寶不著痕跡地瞥了眼朱載坖。
朱厚熜敏銳的捕捉到了李寶的微動作,呵呵道:“朕一個人看!”
朱載坖:(⊙_⊙)?
隆慶有些受傷,轉(zhuǎn)念一想,父皇看了就等于自已看了,而且,單憑今日李寶的言論……估計自已也看不懂。
這么一想,朱載坖又不禁生出濃濃的感動,一時竟有些淚光瑩然……
不是,這小子想啥呢?朱厚熜莫名其妙。
李寶則是心中一凜——好歹是皇帝,如此會不會太傷他了,可別記恨上了啊……
“咳咳,李寶。”
李寶一怔,忙躬身道:“臣在。”
“說說你具體的方式方法吧?!敝旌駸袑Υ缶值陌芽?,對政治的理解,已然登峰造極,不過金融手段,卻是他的弱項。
“是?!崩顚毠ЬS道,“多賴太上皇一番良言,臣方知之前……”
“場面話就不要說了?!?/p>
“……是?!崩顚氀院喴赓W的直抒核心奧義,“臣的諫策,便是太上皇方才也說過的——由實向虛,由虛托實。”
接著,給出方式方法。
“預(yù)期是未知的,未知意味著風(fēng)險,臣的方法是為風(fēng)險上一道保險,以絲綢舉例,織綢需要生絲,生絲需要養(yǎng)蠶,養(yǎng)蠶又需要桑葉……”
李寶說道,“天象無常,氣候的變化會影響桑葉的產(chǎn)出,影響?zhàn)B蠶的成本,進(jìn)而左右生絲的價格……臣的計策是,利用這個預(yù)期做文章。比如……提前鎖死生絲價格!”
“原來是這么個售賣預(yù)期……”朱厚熜緩緩頷首,“說下去?!?/p>
“是。”李寶繼續(xù)說道,“大明疆域遼闊,各省,甚至各州府的氣候都不盡相同,比如有的地方該下雨不下雨,有的地方卻是風(fēng)調(diào)雨順……這就導(dǎo)致了生絲成本不一樣,朝廷可收集大明各省府州縣的今年的生絲價格,做一個平均值,去提前鎖定明年的生絲價格……”
“舉例來說,絲綢大戶鎖定了明年的生絲價格,結(jié)果到了明年生絲價格低于預(yù)定的價格,交付時,絲綢大戶就虧了,不過,由于生絲價格的降低,絲綢織造的成本也大大降低,總體來說還是有的賺的,反之,亦然……”
李寶說道:“這是一種提前把風(fēng)險鎖定在一定范圍的策略,它既是虛擬的,也是真實的,隨著風(fēng)險的降低,絲綢大戶必然會放心的擴大規(guī)?!绱艘粊?,便能達(dá)到由實向虛,由虛托實的效果?!?/p>
頓了頓,“當(dāng)然了,正如太上皇所言,人性是貪婪的,所以朝廷要嚴(yán)格控制交易的合法合規(guī)?!?/p>
“此外,這個交易市場的地點,必須是京師?!?/p>
李寶正色道,“如此才能吸引天下富紳廣泛涌入,隨著大量資金的涌進(jìn)來,還能進(jìn)一步帶動北方的經(jīng)濟……”
許久,
“這就是臣此次來京的獻(xiàn)策?!?/p>
朱載坖喃喃道:“原來是這么個由實向虛,由虛托實?!?/p>
朱厚熜亦深以為然,頷首道:“確實妙策,嗯……載坖,屆時記得頒布一道旨意,商品的預(yù)期價格,只能用銀券購買?!?/p>
李寶立馬捧哏道:“太上皇圣明,如此,銀券又多了一種使用場景,想來到時候也會有更多的富紳增持銀券。”
朱厚熜笑了笑,追問道:“可還有其他的方式方法?”
“這個……”李寶訕笑道,“暫時,臣就想到了這么多,如臣再想到其他的方式方法,定然第一時間獻(xiàn)于朝廷?!?/p>
朱載坖淡淡道:“是只想到了這么多,還是……不想拿出來?”
李寶一凜:“皇上,這種事,李家不能做,也做不來,無論家父,還是臣,都有這個自知之明,此外,永青侯也不允許?!?/p>
朱載坖又是一笑,道:“朕只是開個玩笑,愛卿怎么還當(dāng)真了?”
李寶:“……”
朱厚熜瞥了眼兒子,滿臉的無奈,轉(zhuǎn)而道:“依朕看來,你這個方式方法還可以稍微變一變,運用到其他領(lǐng)域?!?/p>
李寶一怔,心中隱隱有種不妙的預(yù)感。
果然,
“比如修建鐵路!”
李寶苦悶又無奈,只好卑微道:“不瞞太上皇,李家此次分家,對現(xiàn)在的李家來說,真可謂是元氣大傷,而且……現(xiàn)如今的李家真沒多少可用于投資的錢了。”
“哎?不是你想的那樣?!敝旌駸姓f道,“朕的意思是,由李家牽頭,以朝廷的公信力做支撐,去集資修建鐵路……鐵路修好通車之后,朝廷會以出售收稅權(quán)的方式,讓你們都有的賺。”
李寶震驚。
“太上皇……這……”李寶干巴巴道,“您莫不是也在與臣說笑?”
“你以為朕在說笑?”
“臣……臣不敢?!崩顚氹y抑心頭狂震,“可是太上皇……”
“沒什么可是的!”朱厚熜嗤笑道,“你還怕朕會對李家趕盡殺絕?”
“臣不敢,臣惶恐?!?/p>
李寶是真的被嚇住了。
這無異于公開賣官鬻爵,簡直……匪夷所思。
轉(zhuǎn)眼卻見皇帝也是一副認(rèn)同的表情,不由更是驚詫,難道朝廷都不用在乎體面的嗎?
“這個不著急,最快也要明年了。”
朱厚熜含笑說道,“你回去之后可以多考慮考慮,亦可與你父親商議,包括李家族人,乃至李家生意場上的富紳朋友,都可以?!?/p>
朱載坖也道:“朝廷是有誠意的,望愛卿好好考慮?!?/p>
“……是。”
李寶訥訥點頭,只覺夢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