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這么問吧，在國家危難時，商人們不愿意捐銀子捐物資幫助國家渡過難關(guān)，而文臣武將們卻是有很多捐助家產(chǎn)、帶領(lǐng)子弟抗擊。

哪怕是國亡了也會自殺身亡呢？你們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眾官員臉色又是一變，額頭冷汗都下來了。

哪怕是他們都是正二品的大員，掌控著大明的走向，但此刻聽著皇帝的問話依舊心驚無比。

心驚之后則是思考著皇帝的問題。

“陛下，臣以為這是制度性上的問題，科舉制度造就了學(xué)而優(yōu)則仕的終身依附關(guān)系，官員的功名、俸祿乃至家族榮譽(yù)全部系于朝廷，

我們可以說官員是食祿者。俗話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第一個出聲的依舊是袁可立：“而商人則是通過商業(yè)手段獲得利潤，與朝廷沒有深度的捆綁，是食利者。

食利者往往就有唯利是圖，趨利避兇，民間有流傳‘亂世購田不如藏金，藏金不如通夷’。”

“陛下，臣以為有道德上的壓力！”

禮部尚書劉宗周出班了：“主要表現(xiàn)在兩方面，一是文官集團(tuán)的自我規(guī)訓(xùn)，

朱熹說‘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這種理念通過《朱子家禮》滲透到官僚階層，

其次則是史書的編纂權(quán)掌控在士大夫手中，《宋史·忠義傳》記載478名殉國官員，而商人僅收錄一例。

常年累月的對商人看不起，以至于就算是商人忠義，也不一定會被記錄。

其三則是商人的道德豁免，儒家‘義利之辨’使商人先天背負(fù)道德原罪，反而獲得行為自由，這一點(diǎn)是官員們無法做到的。

歷朝歷代國滅后，新朝建立后當(dāng)?shù)厣倘顺鲑Y建立忠烈祠以洗白自已，然后繼續(xù)做生意，毫無道德上的譴責(zé)?！?/p>

“劉尚書所言極是！”

兵部尚書侯恂出班接過話題：“正是因為有了這種道德的約束，讓官員們處在難以抉擇的地步，

新朝若是請他們出來做官，他們做還是不做？

答應(yīng)做官，那讓他們?nèi)绾蚊鎸Π傩眨咳绾蚊鎸κ窌?/p>

不做，那就是不給新朝面子，尤其是新朝局勢未穩(wěn)的情況下，官員就是嘴不穩(wěn)定因素，很可能就會出現(xiàn)登高一呼，山鳴谷應(yīng)，這是當(dāng)權(quán)者最怕的。

明著不好干掉，但暗地里有的是手段，與其連累家眷，不如自殺身亡。

一來保全了名聲，史書留名；

二來保全了家眷，哪怕是新朝統(tǒng)治者也不大會對這種人的家眷動手的，甚至還會表彰，以彰顯其仁慈和節(jié)氣，用以收攏人心！”

“對，除了這些因素外，新朝建立后要休養(yǎng)生息，恢復(fù)經(jīng)濟(jì)，這些都要依靠商人們，只要在新朝進(jìn)攻時商人沒有竭力幫助舊朝，新朝也不大會對其動手。

甚至說待新朝的勢力在城內(nèi)站住了腳步，送點(diǎn)銀子糧食等等，可能還會得到賞賜等等，這種在歷史上并不少見。

當(dāng)然了，也不排除，敵人進(jìn)城就燒殺劫掠等等，但商人因為其流動性和雞蛋不放在一個籃子中理念，就會對這種很敏感，可能敵人還未到他們就逃走了。

兵荒馬亂，找個地方重新落腳就是了，憑借著藏好的銀子很容易東山再起的。”

……

“那你們有過為什么百姓在國家即將滅亡時，大多都是選擇逃亡而非抵抗呢？”

崇禎見眾人分析的差不多了，再次拋出一個問題：“按理說，一個國家的人口數(shù)以千萬計，敵人進(jìn)攻的軍隊也就是十幾二十萬，遠(yuǎn)的咱們就不扯了，就以我大明一朝為例，

庚戌之變，俺答汗率軍率軍犯大同，而后從古北口進(jìn)攻北京，所來不過四萬騎兵而已，

竟然還被圍困八日，殺掠男女二十萬，掠奪牲畜二百萬頭，焚毀公私廬舍八萬處，蹂躪田禾數(shù)十萬頃，搶奪衣物金錢更是無數(shù)。

可從大同到北京城、通州這一帶有多少百姓？四十余縣，十余衛(wèi)所，至少兩三百萬之多，即便是騎兵再厲害，這兩三百萬百姓還弄不死他們？”

“是害怕還是沒有那個能力，還是不想、不愿意？估計都有?！?/p>

“害怕是真害怕，畢竟怕死是人的天性，尤其是兇殘的蒙古騎兵，但不代表沒有辦法，他們騎兵，進(jìn)城劫掠，就沒有一點(diǎn)辦法嗎？”

“因為他們不愿意，反正劫掠的都是大戶人家，這些大戶人家都是平日里欺壓、剝削他們的，現(xiàn)在敵人將這群人給干掉了，對他們算是好事兒吧，

而自已又沒有幾分地，家產(chǎn)更是沒有，只要躲在地窖，一兩日后敵人就離去了，

差點(diǎn)的，房屋被焚毀，家具被砸爛而已，重新建就是了，反正也不值什么，

運(yùn)氣好的，房屋依舊在，他們生活照舊，而欺壓他們的人死了，日子或許比以前更好過一些了，這些諸位認(rèn)同吧！”

群臣沉默了。

皇帝的這些分析他們不知道嗎？

自然是知道的，但沒有絲毫的辦法，因為這從根兒上造成的。

這個根就是制度的殘酷性、奴役、剝削等等，逼的百姓們只能借助敵人的手干掉上面的那群人。

您讓一群長期被奴役、剝削的百姓替上面的人賣命，可能嗎？

“但是，如果說百姓們都是住的三合院，幼有所教，病有所醫(yī)，老有所養(yǎng)，勞有所得，吃飽穿暖有余錢，商事繁榮發(fā)展，對商人沒有歧視，所有人都一視同仁，

如果有外敵入侵時，國庫有困難時，他們會不會傾盡家財給國家，幫助國家渡過難關(guān)？

甚至說，百姓們和商人會不會紛紛參軍，上陣殺敵，與敵人肉搏？

半大小伙子、婦女們會主動承擔(dān)后勤、運(yùn)輸?shù)鹊裙ぷ鳌?/p>

信不信那些在濟(jì)慈院的老人會假裝投降，成為伙夫，煮一鍋帶有劇毒的湯粥，拉著敵人一起死亡?！?/p>

……

崇禎的一句句話讓群臣頭皮發(fā)麻，渾身起滿了雞皮疙瘩。

實(shí)在是皇帝的話太過于震撼了。

而且他們也無法想象皇帝所說的那種場景。

“袁愛卿，你覺得會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