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蕭后一步收到消息的,是往此處轉(zhuǎn)移的呼延賀蘭部。
“向北行,占住要道!”
他沒有坐等蕭后命令,他清楚那根本來不及。
“后續(xù)人馬還沒跟上來!”他的副將對他說:“霍洗憂手中新勝之軍,我們貿(mào)然過去,風(fēng)險甚大!”
西原軍退,人心惶惶,士氣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問題。
“顧不上了?!焙粞淤R蘭搖頭:“不能給他時間經(jīng)營,否則將我們的退路鎖住,所有人都走不了,等待我們的……或是亡國之災(zāi)!”
呼延賀蘭拖著匆匆撤下來的部隊(duì)頂了上去。
哪怕對方有埋伏、哪怕被打光,這個時候,也萬萬退縮不得。
同時,他也親書一封信讓人送去雁門方向。
雁門,百戰(zhàn)關(guān)城。
城外,駐扎著許多部隊(duì)。
西原軍逃到此處后,在沒有蕭后的命令前,終是不敢再退、也不敢進(jìn)城。
什么,你還想進(jìn)城?
君主下落不知,你就跑城里安逸起來了,那是人干的事嗎?
你要說先前跑的比蕭后快,那還可以推責(zé)于組織崩潰,難以有效指揮,先跑是為了保全實(shí)力……
所以,直到蕭后抵達(dá)后,各部王趕來見駕時,蕭后才揮了揮手,打算讓部隊(duì)開進(jìn)城中休整。
“急訊!”
幾匹快馬奔來,帶來了折蘭月和呼延賀蘭的消息。
蕭后接過,看后,臉色微變。
“原地休整?!?/p>
她沒有多言一句。
郝宿王聽得一愣,快步跟了上來,壓聲問:“陛下,是大部還是全部?”
“全部!”蕭后凌厲的看了他一眼。
蕭焉枝隨行在側(cè),輕聲問:“北邊出問題了?”
“嗯?!笔捄髮⑿胚f給了她:“折蘭月沒能攔住霍洗憂,這雁門……”
她望著斑駁城關(guān),輕輕搖頭。
城門下,韓琦恭候依舊,見蕭后來,即刻拜倒:“恭迎陛下!”
蕭后親自將他扶起,寬慰道:“辛苦你緊守城關(guān),此番出戰(zhàn)不利,你的殺父之仇,只怕要延礙一些時日了?!?/p>
“周徹奸惡!”
韓琦自然不會傻到怪罪蕭后,隨即看向城外,問:“大軍何不入城?”
“我軍在太原后退,是因?yàn)槭Я藭x陽,但兵力依舊保存,若只知退入固守,豈不是自折威風(fēng)?”蕭后道:“朕要他們列陣城外,周徹若還敢再追,便于雁門之地,與其決戰(zhàn)!”
聽到蕭后這話,韓琦心中大定。
蕭后入城不久,城外之軍緩緩調(diào)動。
對此,韓琦不疑有他:人馬如此之眾,真要防守,不可能全部擠在城下的。
到了夜里,蕭后在城中暫歇,命韓琦將酒宴安排妥當(dāng),又讓他和諸王并坐。
“此番南征雖失利,但大夏折損公卿之將?!?/p>
“周徹回軍后,只怕大夏內(nèi)部一場動亂難免,機(jī)會尤在?!?/p>
蕭后先開口,寬慰眾人。
眾人紛紛頷首,雖然心中惋惜敗于大勝之前的臨門一腳——但敗軍之際,能保全部隊(duì),已是難得之事不是嗎?
“朕意屯重兵于雁門,以韓琦為王,統(tǒng)領(lǐng)各部?!?/p>
隨著蕭后這個大餅畫下,韓琦激動不已,離席拜倒。
戰(zhàn)事未熄,雖說是酒宴,但眾人也不敢久留。
未久,紛紛離去,只有少數(shù)幾人留下而已——蕭焉枝、蕭力還有韓琦。
蕭后讓韓琦伺候身前,對其態(tài)度極好,盡顯慈母姿態(tài)。
韓琦目不敢斜、酒不敢拒,只知頻頻舉杯,心中暗喜。
蕭后倘若勝了,真的鯨吞并州、虎視雒京,自已價值耗盡,未必能有什么好下場。
可如今蕭后需要雁門做前線,必是海量資源傾注……
韓琦越想越美,最后醉倒。
“將他扶下暫歇。”
韓琦被扶到偏室后,蕭后立刻對蕭力招手。
“陛下?!笔捔Ь垂?。
“你留下來看住韓琦,事不可為,保全自身即可?!笔捄蟮?。
蕭力沒有猶豫,即刻抱拳:“您放心,我一定會盯好他!”
“勿憂,我們會將你換回去?!笔捬芍Φ馈?/p>
蕭力點(diǎn)頭:“我明白!”
事情到了這一步,必須要有可靠的人站出來做出犧牲。
更何況,還不會犧牲不是嗎?
為最高層頂包,回去好處自是少不了的。
韓琦暈倒期間,蕭力下令緊閉城門,隔絕內(nèi)外,各部無令不得擅動。
各部以為大戰(zhàn)將至,并無疑惑。
——咚咚咚!
頭痛欲裂的韓琦,被一陣鼓聲驚醒。
他剛睜開眼,蕭力就拿著他的甲衣走了過來,滿臉燦爛笑意:“韓兄。”
“蕭力兄弟?!表n琦疑惑的望著他:“陛下在何處?你這是做什么?”
說著,他指了指蕭力手中的甲胄。
“自是為你披上迎敵?!笔捔Φ?。
“迎敵?!”韓琦一驚:“迎什么敵?城外有陛下大軍在,哪還用得著我迎敵?莫非……”
韓琦面露難色,心頭有憤意:“陛下要我出城為先?”
“不是,只是叫你守在城中?!笔捔Φ?。
韓琦一聽,登時松了口氣……想來是讓自已擺個姿態(tài),那不是問題。
“陛下已經(jīng)走了?!?/p>
蕭力下一句話,差點(diǎn)將韓琦嚇趴下。
“你說什么?。俊?/p>
“我說陛下已帶領(lǐng)大軍走了。”蕭力不緊不慢的解釋著:“霍洗憂襲了后路,陛下先退了霍洗憂,自會回頭來對付周徹?!?/p>
“擊退一個霍洗憂,何須提走所有大軍?城外還有我們的人?!”韓琦已經(jīng)要急眼了,眼里溢出兇光。
蕭力很鎮(zhèn)定,絲毫沒有忌憚的意思,他搖頭:“你我堅(jiān)守,待陛下穩(wěn)定后方,自有援軍來?!?/p>
韓琦望著蕭力,牙關(guān)緊咬,手下意識往腰間放,卻摸了個空。
他醉酒之前,和蕭后在一起,西原人怎會同意讓他掛劍呢?
“要佩劍是嗎?我的刀借你?!笔捔φ伦砸训呐宓?,笑吟吟交到韓琦手上,將頭探出去,手指著脖子:“來,如果你心中不忿,想要?dú)⒘宋彝督?,你盡管砍了這顆頭去吧,看能不能抵你一條命?!?/p>
韓琦握刀的手顫抖。
他敢砍嗎?
他砍了蕭力,周徹便能原諒他嗎?
別做夢了!
早在韓問渠造反的時候,天子便已宣旨天下:誅其九族!
而后,因韓氏之惡,并州百姓死傷數(shù)十萬。
韓琦本人更是叛軍領(lǐng)頭羊,親自攻殺雁門郡守和守將——一位皇室宗親,死在他刀下!
哪怕周徹昏了頭放過他,并州百姓會放過他?天子能放過他?整個周氏皇族能放過他?
此人唯一的生機(jī),就在西原。
撲通!
韓琦猝然跪下,將刀奉上。
蕭力大驚,趕緊去扶他:“這是做什么?這如何使得??!”
“蕭兄弟,我只要你一句話,陛下是拿我當(dāng)棄子,還是說只要我守住,她會來援?”韓琦咬著牙問道。
“七日。”蕭力道:“我也不瞞你,七日時間,我軍便可重新整頓士氣。只要我們堅(jiān)持七日時間,就能得援?!?/p>
聞言,韓琦一點(diǎn)頭:“好,那我就守七日!”
城樓上,戰(zhàn)鼓響,大夏軍已經(jīng)開始攀城。
周徹在城下督戰(zhàn)。
沒多久,就連五王都趕到了。
仗打到這一步,就進(jìn)入了撈功階段,誰不積極,那是純純腦子有問題。
“收復(fù)雁門,追擊蕭后!”
吼聲如浪,軍士如潮,一波又一波的涌向城樓。
韓琦走到城樓上時,被這動靜震的腿肚子轉(zhuǎn)筋。
人太多了!
密密麻麻,一眼過去,根本看不到頭。
在距離城池有些位置,大夏軍隊(duì)在搭建砲車——可破城的先頭之軍,顯然是一刻也不愿多等。
雁門遲早會被打破的……這個念頭在韓琦心中涌起時,恐懼就怎么也壓不住了。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往前走出:“周徹在哪?”
“那邊!”有軍士遙指。
韓琦的目光越過重重軍陣,看到了那道身影——周野一身黑甲,端坐馬上,周圍甲士簇?fù)怼?/p>
他原本想的是,周徹習(xí)慣冒險,若是能將其殺死在城下,或許一切都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jī)。
如今,破滅了!
鏗!
他拔出了自已的佩劍,對左右吼道:“都聽著!誰都有可能有活路,唯獨(dú)你們和我絕無活路!”
“城破時,必是受盡極刑而死!”
“死戰(zhàn)七日,便可去西原過逍遙日子!”
城上他收攏的‘偽軍’,現(xiàn)在無一不心中痛罵蕭后。
可事到如今,也再無他法,唯一個戰(zhàn)字而已!
“小心!”
他剛吼完,便有人將他撲倒在地。
倒地瞬間,韓琦望見天邊一片漆黑的細(xì)影倒了下來。
那是周徹的大軍抵近城墻拋箭!
慘嚎聲此起彼伏……
落夜時分,韓琦甲胄已被血染透。
稍一動作,袍服漿水里抽出的布片,擠出成片的汗和血。
他倚在城垛后的柱上,目光疲憊的從前方掃過:尸體、插滿箭矢的尸體,趴在城垛上滴血。
新的一批人上來了,將尸體搬下——卻已多是西原人面孔。
是的,他手下收攏的‘偽軍’,在一個白天的時間,幾乎折損殆盡。
接下來的鏖戰(zhàn),就看蕭力的了……
咚咚咚!
鼓聲再次敲響。
韓琦知道,這是要夜戰(zhàn)了。
然而,澎湃的鼓聲只持續(xù)了數(shù)通,便猛地停下。
“嗯?”
韓琦愣住。
沒一會兒,城門底下傳來呼喊聲,大批人馬涌了進(jìn)來。
韓琦頭顱猛地一轉(zhuǎn),下意識想爬起來。
“公子!”
有人哭著跪趴在他跟前:“蕭力開城門了!”
砰!
韓琦剛直起的身子塌了下去,重重跌落在地。
萬念俱灰。
他為西原人和漢人鏖戰(zhàn)。
結(jié)果被西原人賣給了漢人。
“公子!”
面前之人,是他家的忠仆,此刻已哭的滿臉是淚,顫巍巍的舉著刀:“事到如今,公子還是自我了斷,免受痛苦?!?/p>
韓琦呆滯的看著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眼淚落下:“你幫我吧。”
忠仆起身、舉刀,還未劈下,忽得身體一震,他自已倒了下去。
西原人砍翻了他。
“韓琦還活著,抓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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