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府對面,一座閣樓上。
錢紅雪一身暗紅色裙袍,默默的望著這一切。
待車駕徹底消失后,她方招手:“把袁府給我盯緊了?!?/p>
“是!”
她轉身離開。
不久,甄府。
黑暗中的廳堂內,只點著一盞燈。
燈火搖曳,幾道人影依次而入,在廳內坐定。
沉默、壓抑。
隨后,燈映出一道婀娜身姿和獨臂之人走進門來。
“周漢先去了大皇子府?!?/p>
“后往后將軍袁達府,長公主亦至。”
“就在我們來的路上,收到消息:凌晨時分,袁達帶著幾個吏員往北而去。”
說完這些訊息后,廳內再度陷入了沉默。
“他徹底坐不住了。”
嗓音滄桑有力,是眾人中地位最高的司空盧晃。
“因為他清楚,此番殿下歸來,大勢已成,如果不能抓住這個機會拿下殿下,他便再無優(yōu)勢可言!”魏仲文道。
甄楚河親自給幾人斟著茶水,聽到這話忍不住道:“難道現(xiàn)在他還有優(yōu)勢?大皇子得勢如此嗎?”
他很有智慧,尤其是在投資方面。
但,對于政治,他畢竟未曾深入。
昏暗的燈光中,盧晃的目光移動到他身上:“朝中除了我們,除了支持他的,剩下也都不反對他?!?/p>
“對天子而言,大皇子不急不躁,緩緩熟悉朝中一切,從無有逾越之處?!?/p>
“至于對宗室,他更是極盡仁慈寬厚,盡得人心。”
“袁達夜去,應是為了收攏人心;在京城的動作,也不會停下?!痹诖碎g,馬逾韓身份最低,所以他盡可能簡短精準的表達:“如果我是他們,殿下入城時,也不失為良機。”
“難道他們還敢刺殺不成?!”甄楚河驚道。
“朱龍也好、董然也罷,都是身居高位多年的武人,手下不乏忠心敢死之人。”魏仲文說:“只要有人能捏合他們,這群人如何不敢刺殺?”
“哪怕不刺殺,也能抓住這個機會,借律法和制度之名,敲實殿下的罪名?!北R晃看著馬逾韓:“你有什么應對的想法嗎?”
“殿下毆殺三公,震駭天下,說到底,震駭?shù)氖悄切楣僬?;可在百姓看來,殿下逞殺貪官、御敵于外,使雒京免于兵禍,這便是功臣?!瘪R逾韓道:“他們發(fā)動百官、世家和士子,我們就推動百姓……這個理我們辨不過,那就把水攪亂,讓百姓和他們去辨?!?/p>
辨不過嗎?
必然的,三公地位太高了,當日王氏罪重,天子都問出了那句‘是否要等地震’。
那是天子,而周徹不過是皇子,還用最殘暴的手段裁決了朱龍。
從律法、禮、制等等各種角度來說,周徹都是沒有理的。
可天下事,從來不是‘有理’就等于正確的。
多數(shù)百姓是不會和你講道理的,他們有時候是聽不懂,有時候是懶得聽。
因為當官的沒理時也會說成有理來忽悠百姓,等當官的真有理了,他們該不信還是不信。
這怪不得他們。
因為在底層奮力掙扎的可憐人們,哪里知道官袍之下,包裹的是人還是禽獸?!
“可?!?/p>
盧晃點頭,直接認可了這個想法:“這件事交給你和甄侯去做?!?/p>
“好?!眱扇它c頭。
“殿下那也需送消息去,讓他早做應對?!北R晃道。
“我去吧。”錢紅雪開口。
“不可。”盧晃立即否決,道:“對方看似動作小心,但他很清醒機會難得,此刻京城之外,應是遍布他的眼線和殺手!”
彼此既已出手,就不會留手,怎么狠、怎么能高效的按死對方,就會怎么來!
盧晃提議讓甄婉去。
甄婉和周徹已經完婚,是名正言順的皇子嬪、是天子的兒媳婦。
光明正大的走,對方不可能對其下手。
短暫的會議散去后不久,豪華的車駕便從六皇子府出發(fā)。
左右各有甲士,人馬俱裝,護持而行。
暗中,幾雙冷眼幽幽盯著,有人小心張弓。
“不要命了?!”
當即有人怒叱:“若是連累殿下,你這條賤命也不頂用!”
——大皇子府,周元已經入睡,門敲響。
他眼睛都不曾睜開:“說?!?/p>
“六皇子嬪車駕出城,往北而去,我等不敢下手?!?/p>
“還有嗎?”
“盧晃去見大宗正了。”
“退下吧?!?/p>
“是?!?/p>
在他身旁,大皇子妃早被驚醒:“在你和老六之間,皇叔祖沒理由偏袒他?!?/p>
“你說的對。”大皇子沒有否認:“但是,如果有人要殺六皇弟,那他一定會攔著的?!?/p>
“那你打算如何應對?”
黑暗中,周元嘴角浮起一點笑意:“睡吧。”
——次日夜,河內,軍營。
周徹的檻車外,被皇甫韻帶人支起了一個大帳篷。
周松也只是看著,沒有自討沒趣去阻攔。
“京中來了不少人?!被矢嵣砗蟾M來一人:甄婉。
甄婉一身紅裙,提著飯盒,臉上掛著憂色,眼眶紅潤。
“大晚上的,跑這來干嘛?明天我就能趕回雒京了?!敝軓匦Φ?。
甄婉打開飯盒,從中菜肴:“雒京來了不少人。”
“是接觸諸將?”
“你愈發(fā)敏銳了?!被矢嵉?。
周徹發(fā)笑:“人總是要學聰明的?!?/p>
他伸手接碗,甄婉卻是沒有交給他,而是夾起菜喂了起來。
“用不著擔心我,這檻車是我自愿坐進來的。”周徹沒有拒絕美人美意,將食物吞下:“盧公他們如何應對?”
甄婉將盧晃、馬逾韓之言悉數(shù)告知。
就在這時,賈道在外面咳嗽了幾聲。
“進來吧?!敝軓氐馈?/p>
賈道向三人行禮后,便道:“軍中有不少袁達舊部,或受其恩澤、或與他有些關聯(lián),被他召去?!?/p>
見周徹沉默,他繼續(xù)道:“丁斐在其中。”
“丁斐和袁達有關系?”周徹問。
“丁斐的祖父昔日在袁達父親手下效力,因功受封校尉,才成了材官世家。丁斐父親早逝后,丁斐帶著祖父遺書找到袁氏,求得出身。”作為天下最大的武將世家之一,皇甫韻對‘圈內’的消息掌握遠超常人。
“兩代之恩啊?!敝軓攸c了點頭。
“殿下,我們必須做出安排?!辟Z道立馬進言。
“依先生的意思呢?”
“丁斐的位置太重要了,此番回去,他掌握北軍順理成章?!辟Z道嘆了一口氣,道:“如果架空不用,會被其他人收買;可如果當什么都不知,萬一他……”
賈道沒有說,但眾人都明白。
手握北軍的丁斐,如果在關鍵時刻跳反,給周徹一擊,那絕對是致命的!
“丁斐在北邊也曾負傷?!辟Z道再嘆了一聲:“讓他傷重不治吧?!?/p>
說完,他看著周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