馳曜微微一怔,視線落到許晚檸后背上,輕呼一口炙熱的氣息,掀起她的睡衣。
昨晚是護士給她清傷涂藥。
這是第一次見到她背上的傷。
他呼吸一窒,整個胸腔沉下來。
傷口不是很深,亦不猙獰,但皮膚紅腫破潰,隱約滲出血絲,像兩條紅藤爬在她細膩白滑的背上,顯得格外刺眼。
仿佛在潔白的雪地里,碾過兩道深紅刺眼的車痕,令人痛心。
她趴在床上,本就豐盈的身形在床墊的擠壓之下,腰側的縫隙,春光乍現(xiàn)。
他移開發(fā)熱的目光,喉結上下動了動,緩緩扯來棉被,塞到她側腰間。
擋了一些誘人的旖旎風光
許晚檸感覺整個后背發(fā)涼嗖嗖的,本就羞澀緊張的心,在他這個舉動之后,更加尷尬。
他們是彼此熟悉的前任。
有時候,一個眼神,一個舉動,都清楚對方在想什么。
馳曜再如何君子,亦是個男人。
許晚檸感覺身后肌膚傳來微涼的觸感,他指腹帶著藥膏,輕輕抹在上面,惹起她皮膚一陣戰(zhàn)栗。
傷口微疼,身子繃緊。
她屏住呼吸,發(fā)僵的手緊緊掐住被褥。
在這一刻,她產(chǎn)生了一絲可恥的貪念。
貪心馳曜這短暫且溫暖的照顧。
恍惚回到被珍視的過去,這種錯覺讓她變得脆弱想哭。
靜謐的空氣變得燥熱,隱約感受到馳曜粗沉的呼吸,在他越來越快的舉動中,變得不太正常。
突然,背后擦藥的動作停下來。
“可以了?!?/p>
沒有半刻緩沖,馳曜突然丟下一句話,放下藥膏,迅速起身離開。
他走得突然,很是急促,房門被關上的那一刻,許晚檸都還沒反應過來。
連道謝都來不及說,馳曜已經(jīng)離開她房間。
房間變得靜謐無聲。
許晚檸趴在床上,后背沒有任何遮蓋,有些冷,暴跳的心臟也逐漸平靜下來。
藥膏干了,她爬起來,扯下衣服,穿著厚外套去洗漱。
今天是冬至。
馳曜給她煮了花生湯圓和餃子。
五年來,第一次在冬至這天有過節(jié)的感覺,心里暖暖的。
她吃完早餐,洗干凈碗筷,便縮在坐在沙發(fā)上看短視頻。
短視頻被她刷成軍事頻道,會推送一些國家大事,國際新聞,國外戰(zhàn)爭等視頻。
大數(shù)據(jù)這東西很奇怪。
她竟然刷到馳茵的賬號。
賬號里記錄她在戰(zhàn)區(qū)當戰(zhàn)地記者的日常。
或許是馳曜關注了她,她又和馳曜有賬號上的關聯(lián),才讓刷到馳茵吧。
看著馳茵的每個視頻,她是又擔心,又羨慕。
擔心她在戰(zhàn)區(qū)的安全,也羨慕她不畏危險,勇敢而自信。
馳茵跟她兩個哥哥一樣,都是很優(yōu)秀的人。
時間一晃,大半天過去。
突然,門鈴響了。
許晚檸疑惑地看看時間,再看向大門。
這個時間點,馳曜應該還沒下班,而且他自己能指紋開鎖。
會是誰?
她穿著拖鞋去開門。
門上有一個小的顯示屏,跟門外的監(jiān)控連接。
她點開屏幕,畫面出現(xiàn)她母親吳麗的身影。
她愣住不動,平靜的心變得煩躁不安,良久也沒有開門的意思。
馳曜根本解決不了她媽。
沒有錢,她媽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她弟的婚禮也只剩十天,又來找她要錢了吧?
“晚檸?!遍T口傳來喊叫聲,隨即大門又被敲響,“你在家嗎?”
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若不見她,也不知道鬧到什么時候。
許晚檸把門打開。
“晚檸…”吳麗眉眼彎彎帶著笑意,目光多了幾分溫和。
許晚檸神色清冷,淡淡開口:“媽,你是怎么進來的?”
“我在樓下等了好一會,也沒見你下樓,我就跟著別人的尾巴進來了?!?/p>
“有什么事?”
“今天是冬至,我煮了湯圓,就給你帶點過來?!眳躯惏咽种械谋睾羞f上,目光透著一絲慈祥。
許晚檸有一瞬的恍惚,沒去接,“我不喜歡吃咸湯圓?!?/p>
她弟弟喜歡吃咸湯圓,自他弟能吃湯圓起,每年冬至就煮咸湯圓,湯里放各種肉類,味道怪怪的。
“甜的?!眳躯愑彩前驯睾腥胨掷铮骸盎ㄉW,你喜歡吃?!?/p>
許晚檸握著飯盒的手微微一僵。
原來,她母親還記得她喜歡吃花生餡的湯圓,只是每年的冬至不想單獨為她開灶煮甜湯圓而已。
此刻母親的討好,像一把利劍,再次插進她心房,掀起她記憶深處的傷疤,傷口隱隱作痛。
她感覺快要呼吸不上來,輕呼一口悶氣,“媽,你不用費這心思,我說過我沒錢,即使有錢,我也不可能無償給許天齊的?!?/p>
“媽媽不要你的錢?!眳躯惢琶忉專骸澳愕艿牟识Y解決了,何薇不是懷孕了嗎?她父母也著急,我們把彩禮談到八萬八,再找你舅借了幾萬湊夠了,等到婚宴收了禮金,我就有錢還給你舅舅?!?/p>
許晚檸靜靜望著她。
她母親,好像變了一個人,讓她覺得陌生。
好似也不陌生。
至少沒生弟弟之前,母親應該是愛她的。
拋開有關弟弟的事,她記憶里也有少許被母親關愛過的細節(jié),她小時候發(fā)燒感冒,母親會凌晨三四點,背著她去診所看病,半夜會起好幾次床摸她額頭,會在她不吃藥的時候,拿糖果哄著她吃。
每一次的家長會,母親不會缺席。
雖然嘮叨,但也會提醒她天冷穿衣,上學多喝熱水,少喝奶茶。
她在過去被偏心對待的玻璃碴里,試圖尋找一點糖,說服自己,母親其實也很愛她的。
這樣,她會好過一些。
“謝謝媽?!彼弥睾?,退一步,欲要關門。
吳麗往前一步,撐住門:“晚檸啊,媽能進屋看看你住的地方嗎?”
“我跟別人合租,不方便?!?/p>
吳麗立刻縮手:“哦,那…那就算了?!?/p>
許晚檸沒再關門,看著吳麗站在門口一動不動,“你還有事嗎?”
吳麗吞吞吐吐,“那個…你能不能不要拉黑媽媽?有時候想找你都找不到?!?/p>
許晚檸遲疑了,心臟仿佛被一只大手緊緊掐著,眼底驟然濕潤。
這世上就沒有不愛自己父母的孩子。
只是這份愛,在失望中慢慢流逝,它不會消失,只是被壓抑住而已。
“晚檸啊!媽媽保證以后再也不會逼你做你不喜歡的事,也不會逼你給你弟找工作、買車、買房、投資做生意,你愿意幫他就幫,不愿意幫也沒關系的?!?/p>
許晚檸握著保溫盒的布帶,指骨發(fā)硬發(fā)白,鼻尖發(fā)酸,“媽,馳曜給了你多少錢?”
“沒有?!眳躯悡u頭,眼里透著真誠:“他一毛錢也沒給我?!?/p>
“他威脅你了?”
“也沒有?!眳躯惵冻鲆荒ㄐ蕾p的淺笑:“他人很好,很有教養(yǎng),長得也很帥,是個很不錯的男人。”
許晚檸有些懵。
吳麗驀然反應過來,眼睛一亮,壓低聲音說:“對了,我剛在樓下聽到你們小區(qū)有人傳,陳子豪被警察捉了,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還是你眼光好,早就看出他不是什么好人,媽之前看走了眼,還覺得他是個不錯的老實人呢。”
昨晚被捉,今早就傳開了。
看來小區(qū)情報站的大娘大媽們還是挺厲害的。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痹S晚檸心情略顯低落。
吳麗:“那你記得把媽媽從黑名單拉出來。”
許晚檸沒回應,慢慢把門關上。
門外傳來吳麗的聲音:“晚檸,你弟弟的婚禮在元旦,記得要回來,帶馳曜一起來吧?!?/p>
許晚檸轉身背靠門板,感覺整個心臟被掏空。
拎著手指沉甸甸的湯圓,眼眶驟然濕透。
馳曜到底跟她媽說了什么?
她媽竟然開始對她好了。
不管真心與否。
從小渴望母愛的她,即使知道母親的愛是虛假的,她也愿意去相信,去被騙。
拎著湯圓走進客廳。
她放到餐桌上,打開看著。
這有大有小的形狀,不太像機器做的。
她坐下,拿起勺子盛上一個,放進嘴里,滿滿嚼著。
她不餓,就是想試試媽媽親手做的湯圓是什么味的。
花生餡有些還沒碾碎,有顆粒感,甜度也不太夠。
她記得這個味道,七歲之前吃過,自從她弟弟能吃湯圓開始,就再也沒吃過了。
是記憶里媽媽的味道。
她嚼著嚼著,喉嚨突然辣辣地哽咽,把湯圓卡在口腔里,很難吞下去。
淚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滾,胸口一陣堵。
她握著勺子,低下頭,用力吞下這口湯圓。
豆大的淚珠滴到碗里。
因為馳曜,她媽媽又開始愛她了嗎?
許晚檸放下勺子,起身抽出紙巾把眼淚擦掉,走到陽臺往下看。
母親還在小區(qū)下面沒離開,坐在石板凳跟幾個大媽閑聊起來,看那湊到一起交頭接耳的模樣,肯定是在八卦些什么。
或許,母親只是重男輕女,更愛弟弟一些而已,并不是不愛她。
她何必非要公平的愛呢?
又或許,母親沒什么文化,認知太低,控制欲強一些罷了,這是性格缺陷,并不是不愛她。
她沉沉地呼一口氣,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把母親從微信黑名單里拉出來。
中午12:40分。
馳曜推開家門,換上拖鞋,拎著保溫盒進來。
他視線落到沙發(fā)上,許晚檸側躺在沙發(fā)上,微微縮著雙腿睡著了。
他嘴角微微上揚,無奈嘆氣,輕輕把飯盒放茶幾上,進房拿出被單蓋在她身上。
他沒有吵醒她,就坐在旁邊的單人沙發(fā),靜靜看著她熟睡的俏麗容顏,目光深沉溫熱。
頭發(fā)好長,好黑,軟軟的,應該很香吧?
臉蛋長得這么好看,皮膚細嫩白皙,是不是跟五年前一樣軟滑好掐?
睡得好輕,好沉,也不知做了什么夢。
夢里有他嗎?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他坐了一個小時,看了她一個小時,思緒也亂了一個小時。
他抬起手,看一眼腕表。
差不多要上班了。
他從房間拿出藥膏,蹲在許晚檸身邊,輕搖她肩膀,細聲喊:“許晚檸,醒醒。”
“嗯?”許晚檸迷迷糊糊地醒過來,睜開眼看到馳曜俊逸的臉龐,她露出一抹微甜的笑意:“你回來啦?”
“嗯,我給你涂點藥就上班了,飯菜在保溫盒里,你餓了就吃。”
“好?!痹S晚檸低喃,向沙發(fā)轉身趴下,身上的被子被壓。
她扯開看一眼被子,心里暖暖的。
馳曜拉起她的衣服。
她閉上眼,埋在沙發(fā)里。
馳曜掀起她后背的衣服。
突然的冰涼觸到她溫熱的肌膚上,她身子微微一顫。
馳曜的聲音格外溫柔:“有點涼,忍忍?!?/p>
“不涼。”許晚檸覺得心里好暖,好舒服。
“我見到桌面有一盒湯圓,誰來過?”
“我媽?!?/p>
“嗯?!瘪Y曜應聲。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
第二次涂藥,她沒有第一次那么尷尬了。
涂完藥,馳曜進房間洗了手。
出來的時候,許晚檸已經(jīng)盤腿坐在沙發(fā)上,端著飯盒吃起來。
“你吃完放在廚房里,我回來洗?!瘪Y曜邊說邊往外走。
“我是后背受傷,不至于連一個飯盒都需要你來洗?!?/p>
馳曜輕笑,換上鞋,轉身看她:“許晚檸?!?/p>
“嗯?”許晚檸側頭對視他。
“我們今晚出去看煙花秀吧?!?/p>
“去哪里看?”
“江邊,我有票。”
“就我們兩?”
“你還想帶誰?”
“不叫上蕙蕙她們嗎?”
她們?也包括容晨?
馳曜眸色一沉,語氣也淡了幾分:“就兩張票,就我們兩,要去嗎?”
“可以。”
“晚上我回來接你?!?/p>
“嗯嗯?!痹S晚檸點頭,嫣然一笑。
馳曜回應她一個溫柔明媚的微笑,便出門上班。
中午,她在家也閑不下來,整理手頭上的案子。
傍晚時分。
是容晨和沈蕙來了。
剛進屋,沈蕙掏出五張票,激動地晃了晃,“檸檸,冬至快樂,容晨搞了幾張票回來,今晚去看煙花秀吧?!?/p>
容晨坐到沙發(fā)上:“等阿曜和白旭下班回來,咱們一起出發(fā)?!?/p>
許晚檸遲疑了。
最好的兩位朋友突然過來,邀約一起去看煙花秀。
這很難拒絕。
反正都是看煙花秀,多三個人更加熱鬧。
“好?!彼饝?,“我去換衣服?!?/p>
許晚檸回房化了個淡妝,換上暖和的衣服褲子,穿著厚厚的外套出來。
她邊束頭發(fā)邊走出客廳,來到沈蕙和容晨面前,“他們幾點回來?”
沈蕙拿起手機看一眼:“六點半回來,應該快到了?!?/p>
容晨盯著許晚檸的手腕,眉頭一皺,快速起身走過去,握住她抬起的手,拉下來:“你手腕怎么了?”
許晚檸急忙推著長袖遮蓋,不想讓兩位閨蜜看見她的傷。
“沒事?!?/p>
“看起來挺嚴重的,怎么會沒事?”容晨把她的手扯到面前,語氣嚴肅且緊張:“讓我看看?!?/p>
“真的沒事?!?/p>
沈蕙也好奇,坐在沙發(fā)探頭問:“怎么了?”
容晨力氣比她大,扯起她的衣袖,看到一道鞭痕從她小臂斜落到手腕上。
他心疼怒問:“誰打的?”
“不小心撞的,沒事?!?/p>
正在這時,大門被推開。
馳曜和白旭進屋。
客廳的三人,聞聲看過去。
馳曜僵在玄關的鞋柜前,深眸黯然,望著容晨和許晚檸,目光冷森,定格在容晨拉住許晚檸手腕的動作上。
許晚檸急忙抽回手,小聲說:“我真的沒事?!?/p>
容晨顧不上許晚檸的傷,松了她的手,轉身給對馳曜說:“阿曜,冬至快樂,我搞了五張看煙花秀的觀景臺門票,今晚一起去看秀吧?!?/p>
馳曜氣場極沉,放下車鑰匙,換鞋進屋。
“我今晚有事?!彼裆桦x,邊說邊往房間走,進了房,把門關上。
沈蕙起身,看向白旭:“他怎么了?”
白旭聳聳肩,一臉無奈:“我在單位約他看煙花秀,他說已經(jīng)有約了,不跟我們?nèi)ァ!?/p>
“行,那我們四個人去吧。”沈蕙不以為然,拎起包,走過去挽住白旭的手:“走吧?!?/p>
容晨失望地往外走,輕聲喊,“檸檸,走吧?!?/p>
許晚檸不動,心情沉甸甸的,側頭望著馳曜的房門。
她先答應馳曜要一起去看煙花秀,不能食言,“對不起??!你們?nèi)グ桑揖筒蝗チ?。?/p>
沈蕙錯愕轉身,“為什么?”
容晨眼神一沉,走了回來,站在許晚檸面前,語氣透著一絲不悅,“許晚檸,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什么身份?有些事,一旦陷進去,拔出來的時候,會痛死你的。”
許晚檸緩緩握拳,容晨的提醒,像是心底最軟的地方被狠狠抽了一鞭,一陣撕痛。
“走。”容晨勾住她的肩膀,強勢地帶著她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