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前輩?!?/p>
顏逢也拱手見禮。
“好,好?!?/p>
唐宵依舊滿臉堆笑:
“張前輩是陪著兩位少俠,出來走一趟江湖?”
“正是,江湖那么大,莊里的兩個年輕人,也該出來見見世面了?!?/p>
張遮頷首道。
顏逢與臺上的唐斯對視著,道:
“唐門主,晚輩此番前來,確是想與蜀地諸位同輩切磋一番。
師父常說,江湖代有人才出,豪杰無數(shù),晚輩不才,想要領(lǐng)教領(lǐng)教蜀地江湖的本事?!?/p>
這話說的很不客氣,一個年輕人,竟說出了要問劍蜀地江湖的言語。
這樣的人,不是自大,就是確實有實力在身。
顏逢微笑著道:“還望唐副盟主給晚輩這個機會?!?/p>
唐宵看著渾身傲氣的顏逢,沉默片刻,隨后再次綻放出了笑意:
“顏少俠有意,本副盟主……自然應允。
只是,少俠也看到了,今日唐斯與孫樓已然大戰(zhàn)了一場,狀態(tài)不佳。
不如今日先作罷,我做東,張前輩遠道而來,讓晚輩陪你好好飲上一頓,讓唐斯孫樓他們陪著顏少俠與風小姐,大家聊聊天,遠道而來都是朋友。
擇日,再說問劍之事,如何?”
這話說的合情合理,唐宵心底清楚,這小子就是來踢館揚名的,風凌山莊藏了那么久的大弟子,忽然放出來走江湖,定然是有真本事的,自家小子的本事他清楚,真不一定能辦了這家伙。
王爺剛回蜀地,不宜把事情鬧大,還是先找?guī)讉€借口搪塞過去再說。
聞得唐宵之言,張遮剛想點頭應下,可顏逢卻直接開口道:
“謝過唐門主好意,
不過晚輩看唐兄霍兄都未曾受傷,真氣也未曾耗費多少,并不影響狀態(tài),歇息片刻也就是了。
若是諸位覺得不公平,唐兄和霍兄可以一起上,晚輩……一人戰(zhàn)之?!?/p>
張遮眉頭一皺,知道這話一說出來,雙方都再無退路,梁子可就是結(jié)下了。
可他此時卻不能當著那么多人面訓斥自家晚輩,這次外出,本就是讓顏逢打響名氣,想要在青魁評上留名的。
蜀地最近新崛起的蜀盟,風頭正盛,好一個龐然大物啊,有什么比在這大勝一場,更能揚名的事嗎?
只是……這小子還是太幼稚了,如此不顧蜀盟的臉面,江湖豈是如此簡單的打打殺殺?
這可是在錦官城?。?/p>
果然,此言一出,先是寂靜,隨后圍觀人群瞬間炸鍋,議論紛紛,嚷嚷起來,蜀地的漢子,什么都沒怕過,除了家里的媳婦。
“小子,欺我蜀地無人否?”
“拿著兩把刀就敢來錦官城砸場子,活膩了吧!”
“唐少爺,霍少俠,好好教訓教訓他!“
一旁,風水秧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微笑,滿眼仰慕地看著自家?guī)熜帧?/p>
她就喜歡看師兄這副一往直前的姿態(tài),不去考慮那么多的圓滑世故,江湖就是江湖,快意恩仇,用刀說話。
強就是強,弱就是弱,哪有什么多沒用的事。
風水秧這輩子最看不上的,就是隔壁某山莊的大小姐,身為江湖兒女,攀附權(quán)貴,嫁入王府,這輩子關(guān)在紅墻綠瓦里,何談江湖?
陸家,賣女求榮爾。
“呵呵。”
唐宵笑了,面對江湖晚輩的咄咄逼人,他并沒有生氣,只是點點頭,側(cè)過了身子。
在江湖上混,講究一個面子。既然你一點面子都不講,那就別怪我了。
在道路的盡頭,坐著兩道身影,似乎并未看到這邊的情況,只是滿臉笑意地聊著天。
“曹總捕,風凌山莊顏逢,欲上擂臺,挑戰(zhàn)蜀地同輩,可否應允?”
唐宵高聲問道。
曹泉與身旁人停止了談話,轉(zhuǎn)過頭瞥了那白衣雙刀的年輕人一眼,隨意地擺了擺手:“可?!?/p>
風回刀張遮一聽得唐宵的問話,忽然心頭感到一陣不妙。
“蜀地同輩……”
果然,下一刻。
曹泉身旁,原本端坐著的勁裝年輕人輕輕起身,面對著他們,露出了笑意。
“我二弟三弟都累了,不如讓我這個當大哥的,陪你過兩招?”
“譚、譚將軍……”
一旁,蜀地江湖人們先是一怔,隨后反應過來。
他們都忘了,或是已經(jīng)下意識把那兩位當作了另一個層面的人物。
蜀地最強的兩位年輕江湖人,不是唐門少主唐斯,不是明水劍潭大弟子霍鳴,而是……承和二十年武殿試排名最靠前的那兩位。
水刀門弟子、現(xiàn)任太子右衛(wèi)統(tǒng)領(lǐng),盧烈,以及……譚家麒麟子、現(xiàn)任王府衛(wèi)副統(tǒng)領(lǐng),譚塵。
顏逢眼看著,那勁裝年輕人緩緩向自已走來,手持照膽,臉上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如同一個錦繡公子。
譚塵在顏逢三步之前停下,勾著嘴角道:
“敢問顏少俠,我可算是江湖同輩?”
一旁,張遮欲言又止,風水秧卻上前一步,直接開口了:
“譚將軍為軍伍中人,自然不算!”
“哦,為何不算?“
譚塵笑的更燦爛了,此時的他,身上沒有鎧甲,臉上沒有血跡,收斂了戰(zhàn)場上的鋒銳,看起來極為陽光。
“因為、因為……”
風水秧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么。
出身譚家,參加武舉,正兒八經(jīng)的江湖人出身。
總不能說,你都當上將軍了,再和我們江湖人打架,是欺負人吧。
“譚少爺,自然是江湖同輩。”顏逢嘆息一聲,上前拱手道:“能與譚少爺一戰(zhàn),是在下的榮幸?!?/p>
圍觀江湖人中,原本懸著的心落了下去,氣氛瞬間高漲起來。
真是笑話,來我們蜀地砸場子,想欺負唐少爺霍少俠,這下遇到硬茬,傻眼了吧。
“臺子上施展不開,就在河岸邊吧。”
譚塵淡淡道。
“好?!?/p>
顏逢點點頭。
兩人一同邁步向金水河岸走去。
“那么熱鬧啊?!?/p>
忽然,一道聲音在眾人耳畔響起。
曹泉赫然起身,唐宵瞪大了眼,譚塵一下立正了。
其余人卻是沒聽過這個聲音,一臉疑惑,向后方看去。
有兩道身影,一人寬大黑袍,一人淡青薄裙,緩緩向此處走來。
李澤岳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摘去面紗的陸姑蘇依舊挽著他的胳膊,溫溫柔柔。
兩人仿佛吃過晚飯在自家田里溜達的老夫老妻,隨意而慵懶。
“陸姑蘇!”
風水秧驚呼一聲,老者張遮瞬間反應過來,一把捂住了風水秧的嘴巴。
帶他們出來,真要了老命了!
隨著風凌山莊大小姐的一聲呼喊,在場江湖人聽著這如雷貫耳的名字,再看著手挽著手的兩人,如何明白不了那黑袍男子的身份?
“是王爺啊!”
“王爺!”
“總督大人!”
在興奮的呼喊中,李澤岳含笑點著頭,來到幾人面前。
顏逢緊張地不知該如何動作,來蜀地砸場子,碰見蜀地的王爺,該跪下磕頭還是該怎么行禮?
“老夫張遮,見過王爺?!?/p>
還好,依舊是老頭子擋了上去,先行行禮。
顏逢與風水秧有樣學樣,俯身一禮。
“嗯?!?/p>
李澤岳點了點頭,算是回禮。
“你朋友?”
他好奇地看著風水秧,問陸姑蘇道。
“風凌山莊的風小姐,是妾身的姐妹呢?!?/p>
在如此場合,陸姑蘇改了更顯正式的自稱。
風水秧一聽,上前想要說話,卻被張遮瞪了一眼。
她反應過來,對著陸姑蘇盈盈一禮:
“水秧,見過陸小姐?!?/p>
“風小姐,咱們好久不見了?!?/p>
陸姑蘇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松開了李澤岳的胳膊,牽住了風水秧的手。
李澤岳看向譚塵與顏逢,道:
“你們兩個,繼續(xù)吧。”
“是?!?/p>
譚塵抱拳一禮,去往河岸邊站定。
顏逢站在譚塵三丈之外,拔出了腰間雙刀。
圍觀江湖人遠遠地望著。
李澤岳似乎想起了什么,扭頭對陸姑蘇道:
“雖說岸邊寬敞,但打起來沒有邊界也不行,姑蘇,你去留兩個記號,劃兩條線吧,誰出界算誰輸?!?/p>
“好啊?!?/p>
陸姑蘇微笑著接過青萍,牽著風水秧的手,兩步走上前,背對著數(shù)百的圍觀江湖人。
眾人屏住了呼吸。
早就聽聞陸家大小姐天資極高,早早地就邁入了觀云之境,奉御旨任藏雨劍莊下任莊主,可大家終究沒見過陸小姐出劍不是?
那可是觀云啊。
陸姑蘇一手持青萍,一手牽著風水秧,臉上依舊帶著溫婉的笑意。
隨后,河岸邊的風停了,
風水秧的身子輕輕顫抖了起來。
她感受到了身旁女子所凝結(jié)的凌厲劍意。
那劍意就在她身邊,觸之即死,就好似有一柄劍懸在她的脖頸邊,她只要一動,整個人都會被那股滔天劍意所吞噬,如若萬箭穿身。
她就像一個溺水的人,又或是被繩索套住了脖頸,無法呼吸,身不由已,只能慢慢被死亡的感覺所吞噬。
不過幾息的時間,她卻在這種巨大的折磨下,好似過了一輩子。
陸姑蘇依舊笑著,似乎未曾察覺她給身旁姑娘帶來的大恐怖。
夜幕下,大河旁,倩影舉起了劍,而后揮下。
明亮的劍光自青萍劍身中綻放,陸姑蘇的劍一向光明正大,如若太湖萬頃湖水,浩蕩無垠。
劍光在空中化為兩道,一道落在譚塵身后,一道落在顏逢身后。
“轟——”
河岸在震顫,大地搖晃,沉默的金水河竟直接掀起了波濤。
顏逢呆住了,良久,他回過頭,看向身后。
大地宛若被巨刃犁開,留下了深深的溝壑,一路綿延到金水河中,大浪落下。
“這……是十九歲的……陸小姐?”
從很早以前,顏逢就聽師父說過,這世上有真正的天才。
他們天賦比你更好,比你更努力,比你資源也更好。
顏逢不以為然,資源或許比不了,但他覺得自已已經(jīng)足夠努力了,天賦再差能差哪里去呢?
自已可是二十一歲的八品!
他聽說過蜀王爺、趙世子、蜀王妃、陸小姐的傳說,但那又如何呢?
蜀王爺出身皇家,動不動就與巔峰強者對抗,定然有秘法相隨,強行提升實力,不算什么。
趙世子十六歲八品巔峰,天賦或許確實好一些,但九品三境猶如天塹,不是誰都能跨過的,指不定卡在哪一境好多年,自已很有可能反超。
蜀王妃沒聽說過戰(zhàn)績,流傳最多的戰(zhàn)績就是揍蜀王爺,不算。
陸小姐……
世界,不該如此之大。
顏逢身體又顫抖了兩下,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眾人都在看著他。
“顏少俠,
顏少俠,
怎么了?”
對面,譚塵疑惑地問道。
“無、無事。”
顏逢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茫然與震驚。
風回劍張遮擔憂地望著自家晚輩,他看了出來,方才陸姑蘇的一劍,對顏逢那驕傲的心靈造成了極大的沖擊。
“小子,你現(xiàn)在的目標,是擊敗眼前的敵人!”
張遮出聲道。
“對,對?!?/p>
顏逢抬起頭,望向了對面的譚塵。
不可能人人都如陸姑蘇那般天才,譚塵,這個與自已差不多大的年輕人,就算他是戰(zhàn)功赫赫的將軍,江湖武斗,也不一定能勝的過自已!
“嚯?!?/p>
譚塵注意到了顏逢堅定的眼神,心底一陣好笑。
自已,別當軟柿子捏了啊。
“譚將軍,點到為止?!?/p>
陸姑蘇囑咐一句。
“夫人,末將明白?!?/p>
譚塵嘴角一咧,在圍觀眾人目光中,將照膽麒麟槍插在了身后碩大劍痕中。
隨后,他赤手空拳,向?qū)γ娴念伔甑溃?/p>
“方才你說,要一人打我兩位兄弟?,F(xiàn)在,我把這句話還給你。
對付你,還不必讓我用這桿照膽槍?!?/p>
觀戰(zhàn)眾人屏息凝神,感受到了河岸前兩人的劍拔弩張。
李澤岳坐在唐宵給他搬來的椅子上,好整以暇。
戰(zhàn)斗,開始了。
顏逢咬緊牙關(guān),握緊手中雙刀,一步邁出,身形閃爍,直奔譚塵而去。
雙刀如蝶穿花,一刀刺脖頸,一刀刺胸膛。
然而……在他靠近對手一丈距離的那一刻,譚塵動了。
他向前踏了一步,大地微顫,塵土飛揚,身形微彎,一拳直沖顏逢面門。
顏逢對視上了那雙眼睛,感受到了這一拳所帶來的壓力。
仿佛他面前的,不止是譚塵,而是上千騎兵同時悍不畏死地沖鋒。
譚塵是何人?
雪滿關(guān)圍城之戰(zhàn),月輪勤王之戰(zhàn),雪原突襲之戰(zhàn),西域決戰(zhàn),萬軍叢中數(shù)擒敵將首級,在他手上,霜戎萬夫長都栽了兩個,堪稱年輕一代將領(lǐng)功勛第一人!
這是真真正正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漢子,李澤岳手下最能拿得出手的心腹悍將。
而他的對手,一個初出茅廬的江湖俠客,心高氣傲,尚不知天地為何物。
“轟——”
譚塵一拳如攻城木般撞擊在顏逢胸口,將其狠狠鑿飛出去。
“哇……”
顏逢瞳孔驟然一縮,一口鮮血噴出,身體重重砸落在地上。
他費力地支撐起身子,不可置信地望著那道緩緩向他走來的身影。
他甚至沒有看清,那一拳是如何揮出來的。
“再來!“
顏逢大吼一聲,雙刀揮舞如鐵馬殘紅,刀氣縱橫,將身前一切狠狠撕裂。
譚塵腳尖輕點,身形如風般拂至顏逢身后,一腿甩出,再度將其砸飛出去。
“師兄!”
風水秧不忍地呼喚了一聲。
陸姑蘇輕柔地拍了拍她的手:“無事的,水秧妹妹,譚將軍下手有分寸。”
“譚塵突破到八品巔峰了?!?/p>
李澤岳感慨地說道。
曹泉拂須頷首:“經(jīng)過無數(shù)次戰(zhàn)場生死廝殺,懷著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決心,一次次沖鋒陷陣,在一線生機中謀求突破,心志堅定遠超常人,明明他還如此年輕啊……不愧為王爺?shù)镊梓腼w將?!?/p>
李澤岳贊許地點了點頭,深以為然。
唐宵在一旁聽著,忍不住嘖嘖稱奇。
要么人家能當上總捕啊,語言真是門藝術(shù)。
顏逢又一次站了起來,握著雙刀,面對著手無寸鐵的譚塵,只感覺一陣無力。
為什么?
“你很強,去年三月份,若是你我站在武殿試的擂臺上,我不一定能贏過你?!?/p>
譚塵站在顏逢兩丈前,停下了腳步,給了他換氣的時機。
“當時,我其實并不強,我打不過盧烈,打不過吾侗義子吾楊,打不過趙世子,打不過很多很多沒來參與武殿試的天才?!?/p>
“世上有太多驚才絕艷之輩,都是我無法企及的。”
“我知道自已不強,這才是我能變強的原因?!?/p>
譚塵上前一步,拳罡噴涌,發(fā)須輕舞。
“恃才傲物,狂妄自大,目前的你,沒有任何可取之處?!?/p>
“滾回風凌山莊去吧,在那里,你這個大師兄,在同門中,就是最強的。”
譚塵的話語冰冷無比,像一把把刀子,狠狠地插入了顏逢的心中。
他沒有給這位顏少俠留任何情面,一如此人方才咄咄逼人,為了揚名,要以八品之力欺負唐斯霍鳴兩個七品一般。
顏逢眼神中噴涌出怒火,手中雙刀再無遺力,刀光大盛,直斬譚塵胸膛。
譚塵拉開架勢,雙腿穩(wěn)扎地面,緩緩抬起右拳,隨后悍然揮出。
拳罡裹挾著塵土,若雷鳴般轟鳴,重重轟擊在了顏逢身上。
巨大的沖擊力瓦解了顏逢手中綻放的刀罡,直接將他撞飛出去,若投石機拋去的石塊,砸在了金水河的河面上,再無動靜。
“師兄!“
“小逢!“
張遮滿臉焦急,匆匆向李澤岳告罪一聲,腳尖輕點,去河里撈自家山莊大弟子去了。
風水秧跑到岸邊,急切地向河中呼喊著。
譚塵向那邊往了一眼,隨后收回目光,從地上拔起照膽,笑著朝李澤岳走來。
“別得瑟了,今晚收拾收拾,明天去雪滿關(guān),給我挑一萬個精銳出來?!?/p>
“末將領(lǐng)命?!?/p>
譚塵臉色一苦,好好的假期,一架給打沒了。
陸姑蘇又是一陣捂嘴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