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與貧道回大秦么?”
這道話落在玉藻前耳畔。
讓她眼眸瞬間浮現(xiàn)出難以置信的光彩。
回大秦?
天師大人要帶她回大秦?!
在經(jīng)歷了家國覆滅的絕望后。
這句話對她而言無異仙樂。
那是在無盡的黑暗與寒冷中,突然被一束溫暖的陽光所籠罩的感覺。
巨大的喜悅。
讓她忍不住哽咽。
淚水決堤而出。
但這一次。
不再是悲傷與絕望。
而是喜極而泣。
噗通——
玉藻前直接跪了下來。
恭敬無比的開口道。
“天師大人慈悲!”
“玉藻前愿隨天師大人返回大秦!”
“愿為天師大人座下一婢女侍奉大人左右?!?/p>
“永生永世,絕無怨言!”
她的聲音。
因為激動而劇烈地顫抖。
在她看來。
自已能被天師大人收留,是天大的恩賜。
除了奉上自已的一切。
她再也想不到任何可以報答的方式。
然而。
聽到她這番話。
秦牧的眉頭卻是幾不可察地微微一皺。
婢女?
他看著眼前這個匍匐在地。
身段妖嬈的九尾狐妖。
平靜開口道。
他只是淡淡地開口,聲音依舊平靜。
“貧道不喜歡那一套?!?/p>
“回大秦以后。”
“你若愿意?!?/p>
“便去道庭錄個名號即可?!?/p>
這番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了玉藻前心頭。
她那張梨花帶雨的絕美臉龐上。
寫滿了愕然。
天師大人這是什么意思?
不喜歡那一套?
是嫌棄自已是妖族之身不夠資格侍奉?
還是覺得自已是殘花敗柳之身?
可是她未生靈智時,眼光都很高,不愿意接觸一般的雄性狐貍。
成為妖王。
登上高天原成為神祇后。
更是連一個男人都沒有過啊?
還是說……
自已哪里做得不對。
惹得天師大人不快了?
一時間。
種種念頭在她腦海中翻涌。
讓玉藻前忐忑無比。
她卻不知道。
此刻秦牧內(nèi)心想的卻是另一回事。
開什么玩笑。
收婢女?
道爺他可是堂堂正正的大秦天師。
是無數(shù)大秦子民信仰的寄托。
是道庭的領(lǐng)袖。
一言一行都代表著人道的臉面。
要是今天開了這個頭。
收了這么一個千嬌百媚的狐妖當(dāng)婢女。
日后傳了道庭上下。
還有朝堂上的公卿大臣們有樣學(xué)樣。
開始搞這種不良風(fēng)氣怎么辦?
到時候是殺人還是不殺人?
道爺他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再者說了。
道爺他雖然道心穩(wěn)固。
但天天被這么個絕代尤物在身邊晃悠。
時間久了也頂不住腐蝕啊。
萬一以后天天有人送嬌美女眷過來腐蝕道爺。
那……
他頂不住的啊!
所以。
為了將來清凈的生活。
也為了控制住整個大秦的社會風(fēng)氣。
這種苗頭必須在一開始就掐死在搖籃里!
彼時。
陰世。
這是一個與人間截然不同的世界。
沒有日月星辰。
只有永恒的昏暗與死寂。
天空是詭異的暗紅色。
仿佛凝固的血。
大地上沒有生機。
只有無盡的骸骨與枯寂的黑土。
一座由無數(shù)生靈骸骨堆砌而成的巨大山丘上。
凄厲的鬼嘯聲此起彼伏。
無數(shù)面目猙獰的厲鬼如同盤旋的禿鷲。
在骸骨山的上空飛舞呼嘯。
在這山的最頂端。
身穿著漆黑帝袍,頭戴十二旒冕冠的東皇太一。
緩緩睜開了眼眸。
他喃喃自語。
聲音沙啞而又低沉。
“還是選擇救下了那些大秦的百姓么?!?/p>
“秦牧……”
呢喃間。
東皇太一緩緩攤開了自已的手掌。
他的掌心中。
靜靜躺著一枚通體漆黑,卻又殘缺了一角的古樸大印。
大印之上篆刻著凡人無法理解的鬼神符文。
散發(fā)著一股可怖的位格氣息。
昔日。
他東皇太一正是偶然間得到了此物。
才得以明悟天地之變。
窺見幽冥之秘。
所以當(dāng)初他果斷出手奪走蜃樓。
走上了自已的道路。
此物。
不屬于人世。
乃是陰世偶然間噴吐到人間的至寶。
其名為。
幽冥帝璽。
雖然這帝璽如今殘缺。
但其位格仍舊高的可怕。
也正是因此。
東皇太一才有想證幽冥帝君果位的想法。
念頭轉(zhuǎn)瞬。
東皇太一將這枚殘缺的帝璽重新收入了衣袖之中。
他俯瞰著下方那無盡的骸骨大地。
自言呢喃。
“秦牧。”
“這場棋局?!?/p>
“本座還未敗?!?/p>
“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p>
在遙遠的海岸彼端。
一片荒蕪的沙灘之上。
嘩啦——
一個狼狽不堪的身影,被冰冷的海浪,重重地推上了岸。
正是星魂。
此刻的他凄慘到了極點。
右臂齊肩而斷。
兩條腿也被斬了。
渾身是血,氣息萎靡。
昏迷不醒。
他之所以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是因為。
東皇太一在墜入陰世前的最后一刻。
將他在內(nèi)的幾個陰陽家核心人物送出了極東。
可那橫渡虛空的偉力。
不是星魂這重傷之軀所能承受的。
他如今將死誒!
就在這時。
幾個正在海邊打漁的當(dāng)?shù)赝林l(fā)現(xiàn)了他。
“快看!”
“那里有個人!”
“是從海里沖上來的?”
幾個皮膚黝黑的土著小心翼翼地圍了上來。
看著眼前這個凄慘無比的海難者。
眼中充滿了好奇與警惕。
最終還是一個年長的土著,大著膽子上前探了探星魂的鼻息。
“還有氣!”
“快把他救上岸!”
而在另一片大陸的廣袤原始森林之中。
大司命掙扎著從一堆腐爛的落葉中爬了起來。
她一身火紅色的宮裝變得破破爛爛。
身上布滿了深可見骨的傷口。
她捂著不斷滲出鮮血的胸口。
劇烈地咳嗽著。
每咳一下都會帶出大片的血塊。
她抬起頭。
看著眼前這一望無際,處處透著原始與野性的參天古木。
嫵媚的眼眸中燃燒著滔天的恨意。
“秦牧!”
她咬牙切齒地念出了這個名字。
“我陰陽家與你勢不兩立!”
無盡汪洋深處。
一襲綠衣的少司命在冰冷海水中漂浮著。
她的意識已經(jīng)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tài)。
一個巨大無比的陰影。
自她身下的深海中緩緩上浮。
那是一頭體型如同山岳一般的藍色巨鯨。
它張開了那足以吞噬一艘大船的巨口。
咕咚——
漂浮在海面上的嬌小身影隨著大量的魚蝦被藍鯨吞入腹中。
而時間。
若是轉(zhuǎn)回到秦牧與東皇太一在極東之地,展開驚世一戰(zhàn)的那一日。
大秦。
咸陽。
麒麟殿內(nèi)。
氣氛壓抑得幾乎讓人窒息。
身穿玄色龍袍的嬴政。
面色冷峻的端坐在龍椅上。
下方。
長公子扶蘇,左相李斯還有公輸仇和燕丹等一眾授了神職。
留守咸陽的重臣。
皆是垂首而立。
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所有人都能夠清晰地感受到。
帝王身上那如同實質(zhì)一般滔天怒火。
冷冽的聲音在殿內(nèi)響起。
“代郡。”
“為魔神殿所破。”
“蒙恬不知所蹤?!?/p>
“駐守代郡的數(shù)十萬大軍?!?/p>
“十不存一!”
這每一個字都如同千鈞重錘砸在殿內(nèi)群臣心頭。
大殿內(nèi)的溫度仿佛在這一瞬間。
下降了十幾度。
嬴政的目光落在左相李斯身上。
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分道。
“諸位愛卿?!?/p>
“你們說?!?/p>
“朕?!?/p>
“要如何做!”
話音落下。
帝王之怒如同火山爆發(fā)。
殺意席卷麒麟殿。
眾人如墜冰窖。
后背滲出冷汗浸透衣衫。
代郡失守。
上將蒙恬失蹤。
數(shù)十萬大軍覆滅。
這任何一件事都足以震動朝野。
現(xiàn)在。
這三件事同時發(fā)生。
簡直是前所未有之危局!
在一片死寂之中。
李斯深吸了一口氣。
強忍著心中的驚濤駭浪。
從隊列中走了出來。
躬身行禮道。
“啟奏陛下?!?/p>
“臣以為?!?/p>
“當(dāng)務(wù)之急是從各郡中抽調(diào)王翦等身受神職的道庭高修馳援代郡?!?/p>
“務(wù)必將魔神殿的妖魔阻攔在代郡一線?!?/p>
這番話說完。
李斯低頭不敢直視帝容。
他知道。
自已這番話聽上去雖然是老成持重之言。
但實際上卻是空洞無用之策。
遠水救不了近火。
等到援軍趕到。
魔神殿的妖魔早就沖破代郡,自北疆一路席卷而下。
生靈涂炭了。
但是他不得不說。
且看列于殿內(nèi)的都是哪些人。
長公子扶蘇仁厚。
不通軍事。
公輸仇精于機關(guān)之術(shù)。
燕丹。
昔日燕國敗主不足與謀。
淳于越。
乃是文臣儒士。
章邯雖是武將,但卻是陛下親衛(wèi)。
此刻殿內(nèi)。
面對陛下這雷霆之怒。
只有他才能站出來說兩句話。
來去襯托陛下接下來的話。
以他對陛下的了解。
他自襯。
陛下恐怕早就已經(jīng)有了腹稿。
之所以這么問。
不過是為了引出接下來的決策罷了。果不其然。
他這番話音剛剛落下。
龍椅上便傳來了一道震怒聲。
“糊涂!”
嬴政從龍椅之上站起。
怒斥道。
“抽調(diào)王翦老將軍他們回防?”
“如今三十六郡妖魔橫行,鬼魅四起!”
“王翦老將軍等諸將好不容易才在各地維持住了局勢?!?/p>
“此刻將他們調(diào)走?!?/p>
“各地防線豈不立刻就要崩潰?”
“這豈不正是遂了那魔神殿的愿?”
“屆時?!?/p>
“我大秦失落的就不僅僅是一個代郡之地?!?/p>
“而是大半天下!”
嬴政的聲音如雷霆在大殿內(nèi)激蕩。
群臣更不敢言。
隨即。
嬴政緩緩走下高臺。
沉聲道。
“天師如今遠在極東,為我大秦征戰(zhàn)異域之?dāng)?。?/p>
“此番國難。”
“此番征戰(zhàn)?!?/p>
“朕?!?/p>
“責(zé)無旁貸!”
隨著話聲。
章邯也好,公輸仇也罷。
哪怕是燕丹。
面色都流露出了驚駭。
陛下這……
“朕乃大秦之主?!?/p>
“朕?!?/p>
“乃人道之皇!”
“若朕連子民都庇護不了。”
“朕還當(dāng)什么人皇!”
“朕決定。”
“御駕親征!”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大殿內(nèi)所有的臣子瞬間跪倒。
驚慌失措的開口道。
“陛下?!?/p>
“萬萬不可!”
“代郡兇險,魔神殿妖魔勢大?!?/p>
“陛下乃萬金之軀豈可親身犯險!”
“懇請陛下三思!”
跪在地上的李斯也是震驚不已。
他有想過陛下會做出決策。
可是這御駕親征……
風(fēng)險太大了!
嬴政看著跪倒在地的群臣。
臉上沒有絲毫動容。
他只是用一種無比平靜的聲音開口道。
“爾等有更好的辦法???”
一句話。
讓殿內(nèi)所有的勸解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啊。
更好的辦法?
他們哪里有什么更好的辦法。
無非就是……
賣地求存,等待天師……
這是眾人心中接到代郡失陷后的第一個反應(yīng)。
不是他們無能。
而是因為。
這是目前的最優(yōu)解。
但是他們沒想到。
陛下會選擇親征……
看著陷入沉默的群臣。
嬴政面色不變。
他知道。
自已的決定有多震撼。
自春秋以來。
為人君者心懷的從不是百姓。
而是天下。
為天下計,百姓算什么。
但……
他要締造的是真正的國與家!
有外敵來犯。
天師不在。
那么。
就讓他提劍而上。
阻大敵于國門!
他不再多言。
只是猛地一甩袖袍沉聲道。
“傳朕旨意!”
“點齊咸陽城內(nèi)所有神霄天兵!”
“公輸仇將公輸家最近改良的所有天雷盡數(shù)裝配!”
“朕?!?/p>
“當(dāng)御外寇于國門!”
“爾等留守咸陽,輔佐長公子治理國事!”
話音落下。
李斯等臣子無奈的恭聲道。
“遵旨!”
隨著麒麟殿內(nèi)的旨意下達。
一口口沉重的黑色木箱從公輸家的密庫之中搬運而出。
木箱之上貼滿了黃色的符紙。
改良后的天雷子。
每一顆都足以創(chuàng)傷二境修行者。
若是海量使用。
甚至可以對神通境強者造成威脅。
而這些裝載天雷的箱子。
很快就被趕來的神霄天兵領(lǐng)走。
隨后。
嬴政沒有舉行任何出征的儀式。
沒有祭天。
沒有誓師。
他只是換上了一身玄色甲胄。
手持都天神雷幡。
就帶著數(shù)百名神霄天兵化為神虹。
離開了咸陽。
麒麟殿前。
李斯和扶蘇等一眾人面色焦慮。
但是卻又無可奈何。
代郡。
昔日的帝國北疆如今已然化作了一片修羅地獄。
殘破的城墻上遍布尸骸。
將士們死不瞑目的頭顱被浸泡在粘稠的血泊中。
狼妖們翻找著活人。
空氣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與腐臭味。
在這片尸山血海的中央。
辛圖手中抓著一條血淋淋的人類手臂啃食。
咔嚓——
骨骼碎裂的聲音在這略顯死寂的城中。
顯得格外的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