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不及梳妝,立刻奔去了主院堂屋,遠(yuǎn)遠(yuǎn)地就聽到了馮氏的哭聲。
“什么?因為火藥炸了山,尸骨無存?我可憐的阿瑞?。 ?p>“為什么?為什么死的不是你!”
蘇清婉剛進(jìn)去,就看到馮氏將手中的茶盞,砸到了一身血污的顧昀辭身上。
顧昀辭想要躲,但忍住了,那茶盞直接擦破了他的額角。
馮氏捶胸頓足,如果不是旁邊的忠勇侯呵斥了一聲,她怕是還要繼續(xù)動手。
不知道為何,蘇清婉發(fā)現(xiàn)顧昀辭竟然飛快地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隨后目光就又轉(zhuǎn)了過去,認(rèn)命地跪在地上。
蘇清婉微微斂神,提裙走了進(jìn)去,對忠勇侯跟馮氏都福了福身,“父親,母親,到底是怎么回事?”
“世子真的出事了?”
馮氏聞言,眼淚再次汩汩落了下來。
坐在輪椅上的忠勇侯則是讓人把那封信,拿給了蘇清婉。
原來是顧昀瑞所在的那支小隊,提前發(fā)現(xiàn)了敵人的密道,要知道那密道可是會通向京城的!
忠勇侯:“對方發(fā)現(xiàn)事情敗露,就炸了密道,阿瑞以及同行二十余人,都慘死其中,尸首難辨。”
蘇清婉身子踉蹌了一下,旁邊的棋意趕緊扶住了她,“夫人!”
她坐在太師椅上,眼角淚珠無聲滑落,捏著帕子,身子不住地發(fā)顫。
“世子的尸首呢?”
跪在地上的顧昀辭看著她,眼底閃過一抹疼惜,但很快消失不見。
“我已經(jīng)將大哥的尸骨收了回來,大嫂……請節(jié)哀?!?p>蘇清婉沒有說話,只是半垂眼,任憑淚珠往下滾落。
忠勇侯看著她這幅樣子,嘆了一口氣,“清婉,你先回去歇息一下,過幾日得為阿瑞準(zhǔn)備喪事,你還得幫襯著你母親?!?p>蘇清婉哽咽道,“是?!?p>她轉(zhuǎn)過身,就被棋意扶著回了玲瓏苑,半路上遇見了蘇溪月。
對方還是一副神采飛揚(yáng)的模樣,在見到形容悲傷的蘇清婉的時候,蘇溪月故作關(guān)切道,“長姐,我也是才剛聽到消息,世子那么好的人,怎么就沒了呢?”
“長姐也別太難過了,畢竟日子還長。只是往后這侯府里,再沒個像世子那樣疼你的人了,想想......真是讓人傷心啊?!?p>蘇清婉沒有理會她。只由棋意扶著,腳步未停地往前走。
碰了軟釘子的蘇溪月,看著蘇清婉被人扶著遠(yuǎn)離的模樣,嘴角微微勾起。
回了玲瓏苑,琴心就氣憤道:“三姑娘竟然在這個時候幸災(zāi)樂禍,她到底有沒有心?”
“莫非她是以為,世子出事了,她這個二房媳婦,就熬出頭了?”
“琴心!”棋意呵了一聲,隨后關(guān)切地看著蘇清婉,“姑娘,您別難受了,這日子還得過下去?!?p>蘇清婉深吸一口氣,“你們說得對,而且琴心的那句話,并沒有錯?!?p>她新婚就守寡,膝下沒有孩子。
如今二房也是嫡子,就算是婆母再不喜歡顧二少爺,蘇清婉也不得不提前為自己的未來做打算了。
蘇清婉想著等世子發(fā)喪的時候,爹娘就會來看自己,可以一起商議后續(xù)事宜。
不過傍晚時分,主院那邊馮氏身邊的大丫鬟翠玉道:“大少夫人,侯夫人請您過去一趟?!?p>蘇清婉:“母親好一些了嗎?”
翠玉:“下午的時候,二少爺勸慰了她一陣子,終于好一些了?!?p>蘇清婉點(diǎn)了點(diǎn)頭,但心卻往下一沉。
婆母雖然一直不喜二少爺,但對方到底是她現(xiàn)在唯一的嫡子了,或許以后,還真的會讓蘇溪月得意。
蘇清婉來到主院寢房的時候,只用一根白玉簪子挽發(fā),穿著一套素白羅裙,整個人溫婉素潔。
她卻發(fā)現(xiàn)馮氏的臉色,的確比上午看到的時候好了許多。
“娘,您好些了吧?”
馮氏靠在床榻上,眸里沒有淚了,不過看到比自己還憔悴的大兒媳,她的眼底閃過一抹愧疚。
她拉著蘇清婉坐在自己身邊,柔聲道:“清婉啊,你可得想開一些,這日子畢竟還得過下去?!?p>蘇清婉沒有料到,本該比自己更傷心的婆母,會反過來安慰勸解自己。
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娘,您也要注意身子。”
馮氏握著蘇清婉的手,無意識地微微用力,她低聲道:“清婉,不管如何,你都是我們顧家的媳婦了,就算是阿瑞沒了,我還是認(rèn)你這個兒媳婦!”
雖然才一個多月,而且馮氏還沒有把府中全部中饋,都交給了蘇清婉。
侯府上下都看在眼里,這位新夫人管家手腕利落,府中大小事料理得賬目分明,上下皆服。
馮氏心里明白,讓她掌家遠(yuǎn)比自己強(qiáng),于侯府更是益處良多。
何況她背后有蘇家、白家撐腰,更有宮中貴人照拂。
她絕對舍不得放走這個兒媳!
雖然有一些于心不忍,但一想到這些都是為了阿瑞,為了侯府,馮氏頓時心一橫。
她握緊了蘇清婉的手,“清婉,阿瑞出了意外這件事,是我們誰都沒有想到的,但娘也不忍心看著你孤苦伶仃一個人。所以,我同阿辭商議了一下,以后就讓他兼祧兩房,給你一個孩子,記在阿瑞的名下,也給你養(yǎng)老送終。”
“娘!”蘇清婉震驚了,她連忙抽回手,后退了兩步?!凹骒鰞煞窟@種事,實在是太荒唐了!絕對不行!”
馮氏:“可是娘舍不得你一個人這樣凄苦啊!”
蘇清婉半垂眼,她語氣稍緩,“娘,您跟公爹如此重視我,我并不感覺凄苦,以后,我也可以從旁支過繼一個孩子來收養(yǎng)?!?p>馮氏:“那怎么能一樣!清婉,娘知道你這樣受委屈了,可阿瑞亡故,娘比任何人都要難受啊?!?p>“阿辭跟他是雙生子,阿辭的孩子,就可以當(dāng)成他的孩子!”
“你就當(dāng)可憐可憐阿娘,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份上……”
蘇清婉抿唇,剛要再開口反駁,結(jié)果一人卻從外邊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了進(jìn)來,揚(yáng)手就給了她一個耳光!
“蘇清婉,你太不要臉了,竟然覬覦自己的小叔子!”
蘇清婉的頭一偏,挽發(fā)的白玉簪子應(yīng)聲落地,咔嚓一聲,摔得粉碎。
她白皙如凝脂般的臉頰,很快浮現(xiàn)了一抹紅痕。
蘇溪月打得痛快,她從小到大,被蘇清婉這個堂姐壓了那么多年,今天終于可以揚(yáng)眉吐氣了!
不,還不夠。
如今自己得理,所以蘇溪月還打算再打幾下。
但蘇清婉卻更快地?fù)P手,反抽了蘇溪月一巴掌。
啪!
蘇溪月被打蒙了。“你,你竟然打我?”
她再要上前,還要動手,琴心立刻上前一步,將蘇清婉給護(hù)在了身后。
琴心是會武功的,力氣還特別大,又對蘇清婉忠心耿耿。
蘇溪月十分忌憚,到底沒敢再動手,但卻也捂著臉,死死地瞪著蘇清婉。
馮氏掙扎著從床榻上讓人扶了起來,冷聲道:“夠了!你們是姐妹,還是妯娌,這樣大打出手,像什么話!”
蘇清婉半垂眼,伸手理了理凌亂的發(fā)絲,“蘇溪月,你不敬長姐,不敬長嫂,之前二叔二嬸,就是這樣教你規(guī)矩的?”
馮氏剛才的話,有各打一板的意思,蘇清婉已經(jīng)明白,馮氏的心已經(jīng)開始偏向二房了。
見蘇清婉四兩撥千斤地就把錯處,都推到了蘇溪月身上,馮氏也是一噎。
蘇溪月卻紅著眼,她抱著馮氏的胳膊,抽噎道:“娘,剛才聽夫君說,要讓他兼祧兩房,要讓他給大嫂一個孩子,我不依啊,憑什么???我們才剛成親,我還沒有孩子……”
她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委屈。
馮氏表情為難,十分糾結(jié),伸手想要拍一拍蘇溪月的后背,安撫她。
蘇清婉平靜打斷了她們,“蘇溪月你哭得有點(diǎn)早,這件事我并未答應(yīng),而且也不是我的主意。”
“所以你這一巴掌,我記下了?!?p>蘇溪月身子一僵,她冷哼道:“你這是在威脅我么?再說了,如今你已經(jīng)沒了夫君,雖然兼祧兩房不是你提的,但你心中肯定是樂意極了吧?”
“如果你真不樂意,那就和離啊,讓阿辭替他兄長給你寫放妻書好了!”
馮氏一聽急了,“蘇溪月,你閉嘴!”
她轉(zhuǎn)過頭,看著臉頰微腫的蘇清婉,連忙安撫道:“清婉啊,這件事都是誤會,回頭讓溪月給你賠個不是。你先回屋歇息,用雞蛋敷一敷臉?!?p>“還有,和離一事再也不許提,你這剛成親就守寡,然后又和離,你以后的日子該怎么辦?別人該如何看你?”
馮氏句句看似關(guān)心蘇清婉,但卻句句都是在偏心二房了。
可是,為什么偏心偏得這樣快?就因為顧昀瑞死了嗎?
蘇清婉半垂眼,轉(zhuǎn)過身走了。
身后傳來馮氏對蘇溪月的呵斥,“你胡說八道什么,再提什么和離,那你就跟阿辭和離吧!”
蘇清婉心中寒意并未消退,因為她知道,一旦馮氏真的心中只有二房了,愛屋及烏,偏心蘇溪月也是遲早的事情了。
回到玲瓏苑,琴心趕緊去拿了煮雞蛋來給蘇清婉敷臉,她郁悶道:“三姑娘怕不是得了失心瘋,怎么敢對您動手?”
“就算是他們剛成婚,新婚燕爾,但兼祧兩房這件事,又不是您提出來的,也怪不到您頭上啊?!?p>蘇清婉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臉頰微腫,發(fā)絲凌亂。
活了十七年,從未受過這等折辱。
“蘇溪月這一巴掌,我記下了!”
蘇清婉的聲音平靜得像結(jié)了冰,“她今日這般急著跳腳,來日,我一定加倍奉還?!?p>蘇清婉攥緊帕子,將鏡中狼狽掩去,起身理了理衣襟,府中還有賬冊等著核,總不能被這點(diǎn)波折亂了心神。剛踏出院門,卻看到了站在不遠(yuǎn)處的顧二公子顧昀辭。
顧昀辭昨日臉上的血污已經(jīng)梳洗干凈,剃了胡子,換了一身月牙白錦袍,但整個人瘦了一圈,看著沒有之前那么高大結(jié)實。
他朝蘇清婉走了過來,緊鎖眉頭,語氣不善。
“娘說,你不同意兼祧兩房?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