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多愛她呢?
其實裴驚絮一直好奇這個問題。
是她蓄意籌謀,不擇手段地接近他,勾引他,一步步誘他淪陷其中。
她也想過,他得知真相后,她的下場肯定不會好過。
但裴驚絮沒想到,他會從京城一路尋至廬州,也沒想過他會對她說,我會娶你。
世人說容諫雪是世間真君子,克已復(fù)禮,謹(jǐn)言慎行,守身如玉。
世人說這樣的正人君子,修習(xí)佛教,精通六義,心中唯有大愛蒼生。
可此時此刻,男人眸光清明,只是看她:“神佛為證,我心不移。”
他的神佛不在廟堂。
——在她的眉眼與手心。
是以,她只是勾勾手,他便如那最虔誠的信徒一般,向她俯首稱臣。
裴驚絮聽到了他的回答。
唇角染了幾分笑意,眉眼彎彎:“那就證明給我看,容諫雪?!?/p>
長風(fēng)吹拂起男人如瀑般的墨發(fā),吹起他烈烈的衣袍。
容諫雪上前一步,站在她面前,站在風(fēng)口的位置。
他垂眸看她,只說了一個字。
“好?!?/p>
裴驚絮笑著歪頭:“容諫雪,我覺得比起誥命,皇后更配得上我這樣的美貌,你覺得呢?”
容諫雪神情平靜,并不在意周圍人錯愕震驚的眼神,微微頷首:“是?!?/p>
裴驚絮也學(xué)著他的模樣點點頭:“容諫雪,我要當(dāng)皇后。”
“好。”
太好說話了。
裴驚絮眼中閃過幾分惡劣,挑眉看他:“那我若說,我想當(dāng)皇帝呢?”
“大膽!”一旁的佘將軍實在是聽不下去了!
天子尚在,議論什么皇帝皇后本就是出格的舉動!
如今,這位丞相夫人竟還說要當(dāng)什么“皇帝”???
腦袋不想要了嗎?
一旁的江晦見佘將軍要上前,抽出刀身,橫在了佘將軍面前。
“將軍,這是我家大人與夫人的私事?!?/p>
佘將軍聞言,眉頭緊皺,又?jǐn)Q眉看了一眼江晦。
嘆了口氣,轉(zhuǎn)過身去不再理會。
容諫雪仍是看她,似乎并不覺得裴驚絮這話有什么不對。
“好,”頓了頓,容諫雪稍稍蹙眉,補充一句,“后宮也只能有我一個?!?/p>
裴驚絮聞言,不覺笑出聲來。
“算了,我還是不要當(dāng)皇帝了,當(dāng)皇帝太累了,會掉頭發(fā)的,”裴驚絮攏了攏自已鬢角的烏發(fā),“皇位可沒我的美貌重要?!?/p>
容諫雪聞言,認(rèn)真地點點頭。
——他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
她很漂亮。
他想讓她漂亮得更久一些。
轉(zhuǎn)過身去,裴驚絮重新面向城外,看著那越來越近的軍隊,看著遠(yuǎn)處,叫囂著什么的沈千帆與白疏桐。
“取弓。”
裴驚絮輕聲開口。
江晦聞言,一句話沒說,立即拿來弓箭,雙手呈到裴驚絮面前。
那弓箭比容諫雪剛剛拿的要輕許多。
但對裴驚絮而言,其實還挺重的。
兩只手拿在手里,甚至有些抬不起來。
裴驚絮身后,男人托起她的兩只手,寬厚的大手覆在她手背之上,借給她力氣,彎弓搭箭。
“殺誰。”
耳邊,傳來男人沉穩(wěn)安心的聲音。
裴驚絮微微勾唇,箭頭的位置緩緩移向轎輦之上,白疏桐身上。
一旁的佘將軍看出了裴驚絮的意圖,微微蹙眉:“夫人,我們剛剛已經(jīng)試過了!”
“千軍萬馬都不能射殺白氏,她定是用了什么妖術(shù)!”
“夫人,即便是丞相大人也無法射殺白氏,您還是不要——”
“佘將軍,”容諫雪托起裴驚絮的雙手,并未回頭看他,“閉嘴?!?/p>
佘將軍眉頭緊皺,抿唇噤聲。
裴驚絮深吸一口氣,即便雙手被容諫雪托著,也還是在微微發(fā)顫。
——其實裴驚絮不知道自已想的到底對不對。
如果、如果她的想法全部都是錯的,那今日這群人,便都要跟她一起在京城陪葬了。
想到這里,裴驚絮微微闔眼,握著弓箭的力道松動幾分。
她似乎需要承擔(dān)許多責(zé)任。
裴驚絮很不擅長這些。
站在眾人最前頭,就意味著要承擔(dān)失敗的后果。
“容諫雪……”
裴驚絮聲音稍顫,想要說些什么。
她其實并不是什么多勇敢的人。
也從未想過成為什么救世主。
她唯一想要的,只是自已的這條命而已。
只不過現(xiàn)在,她因為容諫雪,站在了眾人面前。
身后,裴驚絮的脊背緊貼著容諫雪的胸膛,她能夠感受到男人沉穩(wěn)又平靜的心跳。
頭頂上傳來男人清明又平靜的聲音:“裴驚絮,什么都不必怕?!?/p>
“我站在這里,就是你的倚仗?!?/p>
“不管出了什么意外,我來兜底。”
裴驚絮覺得,容諫雪甚至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卻對她說出這樣,近似于“昏庸”的話來。
裴驚絮不覺輕笑:“我要是搞砸了怎么辦?”
容諫雪清聲:“我在這里,沒這個可能?!?/p>
裴驚絮深吸一口氣,終于重新鼓足勇氣,握緊了手中的弓箭。
箭矢搭在了弓弦之上。
“屏息,凝神?!比葜G雪教給她。
箭頭直直地指向轎輦上的白疏桐。
剛剛的箭傷早已愈合,白疏桐站在高處,仿若氣運加身,被天道偏愛的寵兒一般。
“容諫雪,我們來打個賭好不好?”
“好,”容諫雪應(yīng)得干脆,“你說。”
裴驚絮勾唇,聲音放得很輕很輕:“倘若這次,我殺了白疏桐,你就八抬大轎來娶我?!?/p>
容諫雪薄唇稍稍抿起。
沒應(yīng)。
沒聽到他的回答,裴驚絮微微挑眉:“容諫雪?”
男人啞聲:“裴驚絮,即便沒殺了她,我也是要娶你的?!?/p>
“沒有賭的必要?!?/p>
在容諫雪看來,眼前這點“危機”,實在不足以影響他們二人的婚事。
容諫雪也絕不會允許有任何意外來妨礙他們。
裴驚絮聞言,輕笑一聲,沒再說話。
手中的弓弦拉滿。
“準(zhǔn)備,”裴驚絮屏息凝神,“放——”
“倏——”
箭矢破開長風(fēng),直直地朝著白疏桐的方向射殺而去!
遠(yuǎn)處的轎輦之上,白疏桐似乎早就注意到了那支朝她射過來的箭矢,可眼中盡是張狂與輕蔑!
“一群蠢貨!”
“一群廢物!”
“你們殺不死我的!”
“你們這群人,根本不配!”
“你們殺不死我,你們殺不死——”
“嗤——”
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