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一剎那的功夫,已經(jīng)來不及思考更多,蕭承瀾疾步上前,一腳踹在了崔遠的膝彎處。
這一腳生猛,踹得他身形一晃就跪了下去。
匕首掉落在地,砸出一聲錚鳴的冷鐵聲。
下一瞬,數(shù)十支弩箭已經(jīng)從暗處四面八方地破空而來,直直釘入崔遠的四肢,將他困在了地上。
這一切發(fā)生在彈指一瞬間,快到弩箭釘穿崔遠的四肢時,江照才剛剛反應過來。
他看著掉落在地的匕首和崔遠臉上從未出現(xiàn)過的狠意,只覺得自已心口仿佛也被一箭洞穿,徹骨寒涼。
他眼眶猩紅,掐住了崔遠的脖子,還捏住了他的下巴。
“你怎么敢?崔遠,你怎么敢!”
愣在原地的福萬全也才堪堪反應過來,連忙跑過來。
“陛下!有人行刺,護駕??!”
蕭承瀾沉眉,攔住了他哭天搶地的叫喚,將那匕首踢遠,冷聲道:“就他一個,還護什么駕。”
崔遠躺在地上,看了一眼蕭承瀾垂下的袖角,這才把眸光轉(zhuǎn)向暴怒又無助的江照。
“多謝你一路肝膽相照,舍命作陪,下輩子當牛做馬,還你...”
饒是被掐住了下巴,不能咬毒,崔遠仍舊吐出一口黑褐色的毒血,看來是早就服了毒。
想必是很烈的毒藥,這一口血吐出來,他連眼睛都沒來得及再眨一下,就咽了氣。
在一起出生入死的昔日好友,前一刻還有說有笑,下一秒就在自已面前咽了氣,這大起大落,讓江照的思緒近乎陷入麻痹,他憤然起身,退后了兩步,腳步有些踉蹌。
蕭承瀾眉眼籠罩一層戾氣,看著崔遠的染血的臉,心中發(fā)沉。
既然有過命的交情,沒有平白翻臉的理由,除非,這一刀,本就不是沖著江照去的。
蕭承瀾抬起手腕,他黑色的袖角被利刃劃開一線,小指上有一個十分不起眼的傷口,連血都沒流。
料想是方才崔遠被他踹了一腳,側(cè)身跪倒下去時奮力劃出來的。
那傷口小到他完全沒有感知到,但此刻那塊兒的皮肉已經(jīng)隱隱開始燒灼。
“嘶...”蕭承瀾的步伐晃了晃,太陽穴開始尖銳地跳痛。
福萬全當即就白了臉:“不好,這匕首淬了毒!傳令下去,所有軍醫(yī)即刻來王帳!”
蕭承瀾微微抬了一下手:“此事不可聲張,把徐九思叫過來?!?/p>
福萬全方才慌了神,被蕭承瀾這么一提醒,終于想起來其中要害。
陛下被刺,無論對戰(zhàn)場還是對京城來說都是大事,不可輕易透露。
江照這時也終于從那大起大落的情緒中抽離出來,緊張地看著蕭承瀾:“陛下,是臣輕信他人,今日才害陛下遇刺,臣...”
“不必多言,扶朕進去。”
江照壓下心頭翻涌的愧疚,扶住蕭承瀾往王帳里去。
徐九思來得很快,一進帳,心中便驚了一跳,陛下坐在帳內(nèi),唇色已經(jīng)褪去血色,看來這個毒比他想的還要厲害。
“徐太醫(yī),虛禮都免了,你快來為陛下診治?!备Hf全焦急萬分,上前把徐九思拉到蕭承瀾面前。
蕭承瀾伸手,將那都快要愈合的小指傷口拿給徐九思看。
徐九思愈發(fā)覺得棘手。
這么一點傷,就能快速發(fā)散到全身,這個毒的毒性也太強了。
恐怕那個行刺的人,不是服毒而死,而是給匕首淬毒的時候手指沾了毒,那些毒從皮肉滲入血肉,毒發(fā)而亡。
“陛下,請陛下先服下這枚藥丸,護住心脈,老臣也才好爭取時間解毒?!?/p>
江照聽到解毒二字,心里燃起希望:“徐太醫(yī),你如此說,那就代表此毒可解了?”
徐院使點頭,又微微搖頭:“既然是毒,就必定有解藥,難的不是解毒,而是人的身體能不能撐到毒性被解藥中和的時候。”
蕭承瀾吞下了那枚藥丸,只覺得自已的思緒越來越沉。
徐九思道:“陛下,老臣定會全力制出解藥,今夜是最關(guān)鍵的時候,也是最難熬的時候,您一定要熬過去,最難受的時候也千萬不要多思多想,熬過去,就沒事了?!?/p>
“朕知道了。”蕭承瀾咬了咬牙,視線已經(jīng)開始變得虛影重重,“福萬全,去帥營把衛(wèi)行忠和祁越都叫來。”
福萬全連聲應了。
蕭承瀾搖了搖頭,保持幾分清明,看向跪在殿內(nèi)眼睛發(fā)紅的江照,微微嘆氣。
“行了,別垂頭喪氣的了,朕還沒死呢。吃一塹長一智,記住今日的事,以后在軍營里,不要輕信任何人,秦副將打你那么次,是有道理的,你太年輕,在軍營里摸爬滾打兩年多還沒及冠。”
江照攥緊了拳,渾身被愧疚淹沒,低吼道:“正是因為如此,是臣信錯了人,挨這一刀的該是臣才對?!?/p>
“別說這種話了,讓你姐姐傷心。”
“可是陛下才是姐姐最重要的人!”
蕭承瀾扯著嘴角笑了笑:“你知道就好?!?/p>
江照愣了愣,沒說完的話堵在喉嚨里,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他從沒想過這種時候了陛下竟然還能說出這種話來。
但是,陛下的確從發(fā)現(xiàn)自已被刺中毒到現(xiàn)在,從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
這讓他也不禁慢慢冷靜了下來。
“陛下,今日崔遠之事,必然有蹊蹺,他和臣同行數(shù)日,從未有任何可疑的行為,今日卻突然發(fā)難,所以,他就是在等今天這個機會?!?/p>
“你說得不錯?!笔挸袨懣攘藘上?,“他是沖著朕來的,只有你能近朕的身,所以他先和你成了過命之交?!?/p>
那么,也就是說,從一開始,崔遠就是帶著目的接近他的。那些生死一線的困局,說不定就是他親手營造的。
江照感覺手腳有些發(fā)涼,但是很快的,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不對勁的地方。
“可是,他又如何料定,臣一定有機會接近陛下呢?一年前,臣只是個不起眼的小卒而已?!?/p>
蕭承瀾沉默了片刻,看向王帳門簾的縫隙處,那里有微弱的天光透進來。
的確讓人費解。
好像有人,在暗處,算準了一切事情的走向——江照會立功,會被調(diào)來北疆,陸淵大將軍會身亡,他會御駕親征。
迂回曲折,‘它’得到了一個在軍營里刺殺他的機會。
那么,他們的目的是,京城。
是薛家人。
蕭承瀾得到了一個并不意外的答案。
他輕嘆一聲,眸光變得冷厭又淡漠。
實在可惜,有如此縱觀全局,見微知著的本領(lǐng),偏偏是薛家人,不能為他所用,反而要亂他的皇權(quán)。
那么,就算是在世諸葛,也不得不殺了。
“陛下,衛(wèi)大帥和祁副將都到了,等著陛下宣召?!?/p>
“讓他們進來吧?!笔挸袨戧H了闔沉重的眼皮,強撐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