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半小時后。
彩云省國際機場,塔臺指揮中心。
這里本該是全省空中交通最繁忙的中樞,此刻卻死一般的寂靜,只剩下儀器設(shè)備單調(diào)的“滴滴”聲,和幾十道被刻意壓抑的呼吸聲。
指揮中心里,站滿了人。
除了塔臺所有的核心管制員,還有從省廳、市局、消防、醫(yī)療等各個單位連夜趕來的負責(zé)人。
每個人都穿著制服,神情肅穆,像一尊尊沉默的雕像,目光都匯聚在正中央那塊巨大的雷達屏幕上。
屏幕之外,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見整個機場已經(jīng)進入了最高級別的戰(zhàn)備狀態(tài)。
數(shù)十輛紅色的消防車,如同蟄伏的鋼鐵巨龍,沿著預(yù)定跑道的兩側(cè)一字排開,雪白的泡沫噴管昂揚挺立,直指夜空。
更多的救護車,則像一片片白色的幽靈,靜靜地停在稍遠處的停機坪上,車頂?shù)木療魺o聲地旋轉(zhuǎn)著,在漆黑的夜里投射出詭異而焦灼的光圈。
整個機場,所有的起降航班早已全部取消或備降,三條主跑道被徹底清空,為那架即將到來的“鐵棺材”讓出了最后的生命通道。
省廳廳長張淼,這位在彩云省警界以鐵腕著稱的男人,此刻正背著手,死死盯著窗外那片由警燈和探照燈構(gòu)成的光海。
他那張不怒自威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微微顫抖的指節(jié),卻暴露了他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
從接到荊楚方面的通報,到下令全省啟動最高級別應(yīng)急預(yù)案,再到調(diào)動全省所有能調(diào)動的力量匯集于此,只用了不到一個小時。
現(xiàn)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
而這股東風(fēng),是生是死,誰也無法預(yù)料。
“還有多久?”
張淼緩緩轉(zhuǎn)過身,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寂。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塊石頭砸進了平靜的深潭,讓所有人都心頭一緊。
站在他身旁的,是彩云省民航公司的塔臺總負責(zé)人,沈明哲。
這位年過五旬,頭發(fā)花白,指揮過無數(shù)次特情處置的老人,此刻的臉色也凝重到了極點。
他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指著雷達屏幕上那個正在緩慢移動的紅色光點,聲音有些干澀。
“按照對方通報的耗油計劃和飛行速度,預(yù)計還有半小時抵達我方空域,進入著陸程序?!?/p>
半小時!
在場的所有人,都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這個時間。
三十分鐘,一千八百秒。
平時不過是一頓飯、一集電視劇的功夫,可在此刻,卻像是一道隔開了生與死的天塹,漫長得讓人絕望。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指揮中心里,沒有人說話,沒有人走動。
有人下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對講機,有人死死攥著拳頭,掌心早已被冷汗浸濕。
一個年輕的管制員,雙眼布滿血絲,死死盯著屏幕,嘴唇因為緊張而微微發(fā)白,他面前的鍵盤上,落了一層薄薄的煙灰。
顯然,這幾個小時,他也是在極度的煎熬中度過的。
所有人的神經(jīng),都繃成了一張拉滿的弓。
他們不敢去想,如果失敗了,會是怎樣一幅人間煉獄的慘狀。
機腹迫降,本身就是九死一生的極限操作!
更何況,那還是一架風(fēng)擋全碎,結(jié)構(gòu)嚴重受損,并且由一個“門外漢”乘客駕駛的飛機!
這已經(jīng)不是奇跡了,這是神話!
可他們,除了選擇相信這個神話,別無他法。
時間,在死寂的等待中,又過去了二十分鐘。
“來了!”
不知是誰,發(fā)出了一聲極度壓抑的低呼。
唰!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鐵吸住的鐵屑,瞬間聚焦到了那塊巨大的雷達屏幕上!
只見那個代表著3U6663的紅色光點,已經(jīng)飛過了最后一個盤旋點,拖著一條筆直的航跡線,如同一支離弦的利箭,朝著機場的方向,直直地飛了過來!
近了!
越來越近了!
那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冰冷的紅色光點,那是承載著四百多條鮮活生命,承載著荊楚、F省乃至全國無數(shù)顆揪著的心,承載著一個年輕人用生命創(chuàng)造的奇跡的希望之光!
沈明哲猛地抓起身前的內(nèi)部通訊話筒,他的手抖得厲害,但聲音卻在瞬間恢復(fù)了職業(yè)的冷靜與沉穩(wěn)。
“各單位注意!各單位注意!”
“目標已進入最后進近階段!重復(fù)!目標已進入最后進近階段!”
“消防、醫(yī)療、安保,全部進入一級戰(zhàn)備!所有人,各就各位!”
隨著他一聲令下,跑道兩側(cè),那幾十條蟄伏的“火龍”發(fā)出了低沉的咆哮,車頂?shù)奶秸諢羧块_啟,將整條跑道照得亮如白晝!
更遠處,救護車的引擎也紛紛啟動,刺耳的警笛聲終于劃破了夜空的死寂,匯成了一曲悲壯而決絕的交響!
塔臺指揮中心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張淼那雙銳利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窗外那片漆黑的夜空,仿佛要將那片虛無看穿。
所有人的心臟,都隨著雷達屏幕上那個光點的每一次閃爍,被狠狠地提到了嗓子眼!
而就在這空氣凝固如水泥,每一秒都重若千鈞的時刻。
“嗡——嗡——”
一陣突兀的手機震動聲,在死寂的指揮中心里,顯得格外刺耳。
張淼眉頭猛地一皺,下意識地摸出手機。
見是省廳指揮中心打來的專線,他眼中的不耐煩幾乎要溢出來,接通后立即沒好氣地壓低聲音。
“你們最好有重要的事情匯報,否則……”
話還沒說完,也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些什么。
張淼的神色猛然凝固,到口的話戛然而止。
他那張不怒自威的國字臉,先是閃過一絲極致的錯愕,隨即雙目圓睜,眼眶瞬間布滿血絲,整個人目眥欲裂,仿佛要將手里的電話捏碎!
但僅僅兩秒之后,那滔天的怒火又被他強行壓了下去,化作了冰山般的平靜,一種風(fēng)暴來臨前死寂的平靜。
“好,我知道了,先控制現(xiàn)場,我半小時左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