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塔臺,死一般的寂靜。
郁志專傻了。
他身后的上百名管制員,也全都傻了。
所有人的腦子里,都像是被塞進了一顆原子彈,然后引爆了。
信息量太大,大到他們的中央處理器集體宕機。
渦扇發(fā)動機有異物……熄火清除異物去了?
去了?
他怎么去的?那是萬米高空!
飛機時速近千公里!他當是自家拖拉機拋錨了,跳下車去修嗎?!
還有,剛才的極限操作?
難道……難道贛城那邊說的“旱地拔蔥”,是真的?!
起落架損壞……
耗盡燃料……
機腹迫降……
最終著陸點,彩云???!
這一連串的詞語,每一個都驚心動魄,組合在一起,簡直就是一部史詩級的災難片劇本!
可從那個年輕人的嘴里說出來,卻平靜得像是在匯報今天下午茶要加幾塊方糖!
這他媽的……太天方夜譚了!太他媽的讓人難以置信了!
郁志專感覺自已的心臟,就像是剛剛經(jīng)歷了贛城黃金大廈樓頂那對情侶的體驗,被一架空客反復碾壓。
但他終歸是在塔臺上指揮了二十多年的老將,那顆飽經(jīng)風浪的心臟,在經(jīng)過短暫的停擺后,又頑強地跳動了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強行將那滿腔的驚濤駭浪壓了下去。
不管過程有多離譜,有多不可思議,結(jié)果是!
3U6663還活著!李凡還活著!四百多條生命,還活著!
這就夠了!
郁志專幾乎是顫抖著,重新抓起了那個冰冷的話筒。
他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情緒波動而帶著一絲嘶啞,但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3U6663!3U6663!塔臺收到!塔臺收到!”
“李凡同志,我們已經(jīng)收到了您的請求!請放心,地面方面我們立即聯(lián)系彩云方面!我們會清空沿途所有航線!為你提供最優(yōu)航路!”
“只要你那邊能穩(wěn)住,地面方面,必然會滿足您的一切需求!”
無線電那頭,沉默了片刻。
隨即,李凡那帶著幾分輕松,甚至有點吊兒郎當?shù)穆曇魝鱽怼?/p>
“好嘞,別擔心,一切有我。”
“我會帶著所有人,安全著陸的!”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沒有豪言壯語,沒有慷慨激昂。
卻像一股暖流,瞬間擊穿了在場所有人用專業(yè)和理智構(gòu)筑的心理防線。
郁志專這個年近五十的漢子,眼眶“唰”的一下就紅了。
他身后,那上百名一直緊繃著神經(jīng)的管制員,無論男女,無論老少,在這一刻,也都紅了眼圈。
有幾個年輕的女管制員,更是再也忍不住,捂著嘴,無聲地淚流滿面。
那是劫后余生的狂喜,是對生命的敬畏,更是對那個正在萬米高空,以一已之力對抗死神的年輕人的,最崇高的敬意!
與此同時,這一條條顛覆常人認知的訊息,也通過加密線路,在荊楚、F省乃至全國的高級警務系統(tǒng)內(nèi),掀起了滔天巨浪。
右側(cè)發(fā)動機熄火……
一名乘客出艙手動清除異物……
極限拉升規(guī)避撞樓……
起落架結(jié)構(gòu)性損壞,無法放下……
計劃耗盡燃油,前往彩云省進行機腹迫降……
當這一連串堪稱魔幻的詞語,被郁志專一字不差地轉(zhuǎn)述到荊楚省廳的指揮中心時,整個大廳,落針可聞。
一直站得筆直,如同一桿標槍的王廳長,在聽完最后一句匯報后,那緊繃的脊梁,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猛地一晃。
他緩緩轉(zhuǎn)過身,背對著大屏幕上那條重新出現(xiàn)的、代表著希望的航線,抬起一只手,用力地捂住了自已的臉。
寬厚的肩膀,在難以抑制地劇烈顫抖。
旁邊的警衛(wèi)員,清晰地看到,有晶瑩的淚水,從那位鐵腕廳長的指縫間,滲透出來,滾落而下。
“通告彩云??!”
王廳長放下手,那張飽經(jīng)風霜的臉上,早已是老淚縱橫,但聲音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鋼鐵意志。
“不惜一切代價!清空航路,準備好全省最好的消防、醫(yī)療資源!”
“我不管他要什么,哪怕他要天上的月亮,也得想辦法給他摘下來!”
“給老子,給我們的兄弟李凡,鋪平回家的路?。?!”
襄陽市公安局。
胡昊強還癱坐在那張搬來的沙發(fā)上,整個人仿佛被抽走了靈魂。
當辦公室的門再一次被撞開,司啟略連滾帶爬地沖進來,臉上掛著一種哭與笑混雜的癲狂表情時,胡昊強甚至都沒力氣抬頭。
“胡局!胡局!”
司啟略的聲音已經(jīng)完全破了音,“李局他……他把發(fā)動機修好了!他開著飛機躲開了一棟樓!現(xiàn)在要去彩云迫降!飛機還活著!他還活著!”
胡昊強僵住了。
他緩緩地,緩緩地抬起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司啟略,仿佛要確認這不是幻覺。
下一秒,他整個人猛地向后一仰,重重地靠在沙發(fā)背上,全身的力氣仿佛在這一瞬間被抽干。
“嗬……嗬嗬……”
一陣干澀、壓抑的笑聲從他喉嚨里擠出來,那笑聲越來越大,最后變成了一種肆無忌憚的、帶著淚音的狂笑。
他抬起雙手,狠狠地搓了一把臉,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快意。
“狗日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閻王爺收不了你這個混球……”
他緊緊攥著雙拳,那股幾乎將他壓垮的恐懼和悔恨,在這一刻,盡數(shù)化為了洶涌的、近乎盲目的信念!
F省,省公安廳。
會議室里,魯朋興和張志業(yè)等人,在聽完共享過來的實時通報后,集體陷入了石化狀態(tài)。
張志業(yè)推了推眼鏡,鏡片下的眼神充滿了荒誕和震撼,“出艙維修發(fā)動機……拿民航客機玩旱地拔蔥……這小子,他還是人嗎?”
“是人是神不重要!”
魯朋興一拳砸在桌上,這一次,不是憤怒,而是極致的激動和驕傲,“重要的是,他還活著!他還在創(chuàng)造奇跡!這他娘的才是我F省出去的兵!”
與此同時,萬米高空。
李凡在得到塔臺的回復后,那根一直緊繃的神經(jīng),也總算是稍稍松弛了一點。
他感受著從四面八方灌進來的刺骨寒風,忍不住呲了呲牙。
“媽的,敞篷版的就是刺激,唯一的缺點就是有點費臉!??!”
他自嘲了一句,抓起了內(nèi)部通訊器,這一次,他的聲音里,帶上了幾分安撫人心的輕松。
“乘務長,通知大家,危險暫時解除!”
“接下來到彩云省,會是一段平穩(wěn)的航程,讓大家放松一下,吃點東西,喝點水,我們只剩下最后一關(guā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