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綏安靜的看了云菅很久。
從這張陌生美艷的面容出來后,他就知道,有什么東西會不一樣。
眼前的云姑娘,以前的那個甄家大小姐,從此都不復存在。
唯一能留下的刻在眾人心頭的,只有這位面容似火一樣灼熱,眉眼似水一樣沉靜的嘉懿公主。
她是趙嘉懿。
是逝去的皇后趙青蘅唯一的女兒。
是當今皇帝李昀序的嫡長女。
以后……又會是什么身份呢?
謝綏沒有往下想,也不敢想。
他只是目光定在云菅透亮的眸子上,一刻也沒有移開。
流螢和韓惟良顯然也被云菅的話震到。
兩人同時沉默的看著云菅,神情復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無言的寂靜,在此時格外熬人。
云菅卻像是什么都沒察覺到,語調(diào)溫和的步步緊逼:“莫非我都這般說了,二使還是不愿意?”
流螢率先回了神。
她看向云菅,眉頭輕蹙著,聲音也有些沙?。骸凹诬?,你不可聽從韓惟良的蠱惑。你如今羽翼未豐,倘若……”
云菅柔聲打斷,只看著她問:“裴姨不愿意嗎?”
流螢面露錯愕,應(yīng)是沒想到云菅也有對她這么咄咄逼人的一天。
前些日子還要仰仗自己來求周全的女子,如今也用上位者的姿勢,迫使她低頭。
流螢心中很快流露出一絲不滿。
可望著云菅與故人一模一樣的眼睛,她又硬生生的把這股不滿壓了回去。
她沒有回答云菅的話,選擇將矛頭對準韓惟良:“你既是鼓動了嘉懿,為何不主動把魚符呈給嘉懿?不也是在借著嘉懿來滿足自己的私心嗎?”
韓惟良卻頗為鎮(zhèn)靜。
他用折扇輕敲掌心,笑瞇瞇的說:“我自然要給的,但如今還不是時候?!?/p>
流螢對他也步步緊逼:“什么不是時候?借口罷了?!?/p>
韓惟良卻轉(zhuǎn)而看向云菅:“嘉懿,你如今便打算回京,叫李昀序認下你的身份嗎?”
云菅聽到這話,輕輕蹙了下眉。
她指尖撫過扶手,輕描淡寫道:“不?!?/p>
如今的她,身后還無一倚仗。
流螢和韓惟良雖都是母親留下的人,可明顯都存了私心,并不會毫無條件的幫助她。
眼下她連青鸞、朱雀二司的掌控權(quán)都拿不回來,談何恢復身份?
便是恢復了身份,也只有任人宰割的命運。
云菅想著,眸子下意識瞥向謝綏。
卻不料,謝綏也在看著她。
四目相對,謝綏像是被什么灼到一般,立刻別開了視線。
云菅卻猛地心中大定,連唇角都悄然勾起一點。
她重新看向流螢和韓惟良,平靜道:“裴姨和朱雀使都不愿將魚符交給我,既如此,那我不要了?!?/p>
流螢一聽這話,立刻道:“嘉懿,你莫要誤會我?!?/p>
云菅頷首:“裴姨助我良多,我怎會誤會?青鸞司現(xiàn)下確實不適合交給我,那就再辛苦裴姨一段時間?!?/p>
聽到這里的流螢明顯心中松了口氣,只是看向云菅的眼神,到底不復以往了。
至于韓惟良這邊,云菅看向他道:“至于朱雀司這邊……我與朱雀使之間已有約定,希望朱雀使能信守承諾,共達所愿。”
她雖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韓惟良折扇輕搖,眼中閃過一絲贊賞:“自然,韓某言出必行?!?/p>
兩人旁若無人的交談,流螢臉色不好看,卻到底什么都沒說。
這邊暫且算是達成一致,云菅起身走到窗前,望著院中那些奇特的物件,輕聲道:“母親當年留下的這些機關(guān)造物,想必也都有大用吧?”
流螢還沒說話,韓惟良便跟上前,語氣中帶著幾分追憶道:“娘娘天縱奇才,這些不過是隨手之作。若能尋回她曾留下的圖紙,才能真正重現(xiàn)皇城司當年的輝煌?!?/p>
流螢立刻冷哼一聲:“圖紙早就盡焚于大火之中,上哪尋回?”
“毀于大火中的那些,都是呈給皇帝李昀序的,朝陽郡主手中還有一批?!表n惟良淡淡道,“恭王手中應(yīng)當也有,民間也曾有巧匠收藏一部分?!?/p>
云菅聽到這話,立刻轉(zhuǎn)身,目光灼灼的看向二人。
“那就勞煩裴姨和朱雀使了,請二使各盡所能,幫我找回母親留下的遺物。”
她頓了頓,眸色柔軟,語氣也帶著幾分遺憾,“也許,這是母親唯一能留給我的東西了?!?/p>
這樣的云菅,叫流螢和韓惟良難以拒絕。
縱是清楚她也不過在借助趙皇后名義來利用他們,可心頭那些復雜的情感,叫他們始終狠不下心來。
韓惟良倒是對這樣的云菅樂見其成。
他寧愿云菅費盡心機的利用所有人,也不想看她愚蠢的走上趙皇后的老路。
所以他很爽快的應(yīng)下:“好,嘉懿既有此心,韓某必當效勞?!?/p>
流螢雖沒露出什么表情,也跟著點了頭。
時間過半,流螢言明要帶韓惟良離開,云菅當然也不打算留在地宮。
她笑吟吟的問韓惟良:“朱雀使,我如今能走了嗎?”
“當然?!表n惟良挑起眉頭,眼里帶著笑,“不過,已到午時,不如用過飯再走?”
流螢冷聲道:“誰敢吃你這兒的飯?腸穿肚爛怎么辦?”
韓惟良也不惱,只笑說:“裴大人,你就是對我偏見太重了。嘉懿都敢留下,你又有什么不敢的?”
流螢很想“呸”他一下,只是礙于還有謝綏這個外人在場,便愣是忍住維持住了自己的形象。
可沒想,韓惟良轉(zhuǎn)眼就又挑釁她道:“嘉懿都敢露出真容,裴大人怎么還頂著別人的面容?莫不是奴婢當久了,忘了自己本身是什么樣的了?”
“閉嘴!”流螢忍無可忍,直接抽刀朝韓惟良揮去。
她喝罵道:“賤人,我忍你很久了?!?/p>
手中大刀仿若帶著千鈞之重,氣勢恢弘無比。
韓惟良并不敢小瞧,立刻斂了神色祭出骨扇格擋。
兩人倒是有眼力見,不敢毀了這屋子里的物件,很有默契的打出了屋子。
云菅立在門口,看了半晌兩人不相上下的纏斗后,轉(zhuǎn)頭看向謝綏。
謝綏也在看著那二人,不過目光更多的是停留在流螢身上。
云菅猜測,他應(yīng)當是在估算流螢的實力,畢竟他與韓惟良已經(jīng)交過手了。
“謝大人?!痹戚褱芈曢_口。
見謝綏收回視線看她,她才半垂下眸子,輕聲開口:“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