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滸苔

午夜時分,我們坐在三十六層樓的小包間里。我抽煙,女孩喝啤酒。風(fēng)從打開的窗戶涌進(jìn)來。就快下雨了,比預(yù)報的要早。隔壁高聲講話的那幾個中年男人走了,這會兒屋子里變得很靜。

桌上的烤雞肉串已經(jīng)冷了,天婦羅正在一點點瘦下去。女孩坐在我對面,專心研究著啤酒罐上的英文字。芥末色的燈光打在她的側(cè)臉上,暈開的睫毛膏把眼睛底下弄得很臟,腦后的馬尾也松了。她身上有一種亂糟糟的美,有那么一點性感??墒切愿羞@會兒一點也不重要。地方是女孩選的,時間也是。上個星期她發(fā)來郵件,問我是否愿意接這一單生意。我說:“好,但不要是周末,因為我要搬家?!钡搅诵瞧谌职l(fā)來郵件,說很抱歉,還是希望能定在周日。因為一到工作日就各種瑣事纏身,根本沒有力氣來處理這件事?!鞍萃心懔?,”她在信的末尾說,“我就快要三十歲了?!蔽掖饝?yīng)了她,把搬家的時間推遲了一天。

我和她約在藍(lán)鳥大廈的樓下見面。地鐵在這里穿行而過,能感覺到腳底下的地板顫動。樓間過道里的風(fēng)很大,吞沒了和對方打招呼的聲音。她說“我叫墨墨”,或者“我叫夢夢”,我聽不清,也沒有再問。這一點都不重要。女孩墨墨或者夢夢穿著深藍(lán)色連帽衫,把帽子拉了起來,只露出半張蒼白的臉。她的眼睛很大,緊繃的嘴角向下垂。我跟著她,繞到樓的另外一面。

“在三十六層?!彼附o我看那家日式餐館的窗戶。我仰起頭向上看,那些蜂巢狀的密密麻麻的窗戶令人感到非常壓抑。當(dāng)身體從某扇窗戶里飛出去的時候—我想象著那條凌厲的拋物線,大概會有一種重獲自由的強烈快感。她看著我,似乎在等我對她選的地方表示認(rèn)可。我聳聳肩,告訴她一切都隨她。那間日式餐館隱藏在這座寫字樓里,外面沒有任何招牌,非常適合幽會的男女。小包間里燈光昏暗,插在竹編的花器里的雛菊已經(jīng)開始枯萎,散發(fā)出孱弱的香氣。腳邊的榻榻米上有一塊淡淡的深色污跡,可能是醬油,卻讓我想到女人的血。服務(wù)生擺放碗筷的時候,女孩輕聲對她說:“還有一位?!币娢以尞惖赝?,她才解釋道: “是我的男朋友?!彼瓜卵鄄€,“對不起,沒有提前告訴你。我們想一起……可以嗎?”“應(yīng)該能行吧,”我說,“我也不是很確定?!迸枺案秲杀兜腻X就沒問題,我可沒想占你便宜。”“不用,”我說,“我按照時間收費,幾個人都無所謂?!彼α诵?,“那么時間的上限是多久?”“一個晚上吧。”我回答。“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路上了?!迸⒛蛘邏魤粽f,“我們一邊吃一邊等吧?!?/p>

半年前,我在一個出售各種奇怪服務(wù)的論壇發(fā)布了一條訊息,說我愿意提供一項報酬為三千塊的有償服務(wù):陪同想要自殺的人度過自殺前的最后一段時間。

“自殺是一件需要極大勇氣的事。最后關(guān)頭的軟弱和退縮極為常見。我可以幫你克服這些困難,使你能夠安心、堅決地采取行動?!庇嵪⒗镞@樣寫道?!八腊椤?,我還給這個角色取了一個名字。最初寫來郵件詢問的人很多。問題大多集中在我如何證明自己具有所說的那種能力。此前我的確做過幾個人的“死伴”,但死人是無法作證的。這是一項永遠(yuǎn)得不到回饋意見的工作,我在回信里解釋了這一點。不過很多人還是不相信,又或者并不是那么急于求死,總之沒有再寫信來。另外有幾個人寫信來討價還價。我對于快死的人還為了少掏幾百塊費盡心思,實在感到不理解。

最終提出見面的只有一個男孩。按照信里的說法,他十八歲,得了白血病,只剩下幾個月的命。我們約在中山公園的湖邊見面,他說自己五歲的時候跟父母在湖上劃船,把一只鞋掉了進(jìn)去,這些年老是夢見到湖底去找鞋。我在長椅上坐了兩個小時,那個男孩沒有出現(xiàn)。也可能來了又走了??偛粫窃谖遗赃呑撕芫玫哪莻€胖子吧?他吃了兩個漢堡、兩盒薯條、四個蛋撻、一袋雞翅,還喝下一杯半斤裝的可樂。關(guān)鍵是他吃得相當(dāng)專注,一下都沒往我這邊瞥。反倒是我不斷轉(zhuǎn)過頭去看他。太陽快下山的時候,我離開長椅,到湖邊租了一條船,劃到了湖中央。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男孩說的丟鞋子的事是真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寫郵件來詢問的人漸漸少了。而我也忘記了這回事。直到女孩寫信來。我覺得不像是惡作劇,就算是也無所謂。我不介意白走一趟。上回去湖邊那次,劃完船忽然也很想吃漢堡,已經(jīng)十年沒吃過了,就去了附近的Burger King,漢堡里的牛肉餅相當(dāng)美味,我吃完心滿意足地回家了。

女孩坐在我的對面。我們中間隔著一個熊熊燃燒的酒精爐。紙火鍋在上面沸騰。點菜之前,她認(rèn)真地詢問了我的喜好,不過真正選擇的時候,卻好像并沒有依照那個來。那些菜她自己似乎也并不喜歡(只吃了半只天婦羅炸蝦,有點嫌棄地把剩下的一半挪到盤子的邊沿)。愛吃天婦羅和動物內(nèi)臟的人,恐怕是那位還在路上的男朋友吧。她是按照他的喜好來做選擇的—一種不可抗拒的下意識。所以這是否意味著更想死的那個人是她的男朋友呢?

這讓我感到有些困擾。每項工作都有它的職業(yè)道德,就像我在博物館工作,保護(hù)文物不受到任何意外損害,就是我的職業(yè)道德。“死伴”的職業(yè)道德是基于客戶本人的強烈訴求,嗯,我是這么認(rèn)為的。

“我可以抽煙嗎?”我問。包廂里的空氣窒悶,一陣厲害的煙癮上來,讓人難以忍耐。

“不是室內(nèi)都不許抽煙嗎?”

“戒煙令頒布的時候,我還以為自己能少抽點呢,沒想到反倒更多了?!?/p>

“嗯,”女孩點點頭,“就好像越是想好好活下去,就越是想死一樣?!彼D(zhuǎn)過身,打開了背后的窗戶。風(fēng)涌進(jìn)來,吹得她的長頭發(fā)亂飛。她像是被什么東西吸引住了,趴在窗臺上朝下看。

“小時候每次揮揮手,屋子里的燈就亮了。我還以為自己會魔法呢,其實是我媽媽偷偷按了開關(guān)。后來去元宵節(jié)的燈會,有個猴子眼珠子亮得嚇人,我不停揮手,可它還是那么亮。我哭起來,第一次意識到原來自己很平凡?!彼硨χ?,看不到臉上的表情。

我說:“我覺得所有的魔法都是邪惡的?!?/p>

“平凡才是最邪惡的呢。”她說。

屋子里很安靜,酒精爐上的火苗在激烈地跳躥。有那么一刻,我?guī)缀跤X得她會倏地站起來,縱身跳下去。她隨時會從我的眼前消失,這深藍(lán)色的衣服,這蒼白的小臉,這迷離的眼神。等我不知不覺點起另一支煙,她把身體轉(zhuǎn)了過來。

“其實我挺想試試飛起來的感覺??墒俏夷信笥巡幌矚g,他恐高?!彼f。我這才又想起那位男朋友的存在。剛才那會兒,真的忘了還有那么個人。

“沒關(guān)系的,”她像是在安慰自己似的點點頭,“我?guī)Я撕芏嗨幤?。?/p>

“一直有殉情的情結(jié)?”我問。

“怎么說呢,死的念頭是很小的時候就有了??墒且恢庇X得不能一個人去做那件事?!?/p>

“為什么?”

“不知道。我一個人能做很多事,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住、一個人旅行……可就是不能一個人去死。總覺得那應(yīng)該是兩個人一起做的事。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是為了找到另外一個人,和他一起離開。好像只有那樣才圓滿?!?/p>

“現(xiàn)在你找到了?”我說。

沒有回答。她拿起手邊的啤酒,大口喝了起來。

“說說你吧?!边^了一會兒她說。

“嗯?”

“怎么會想到做這件事的呢?”

“大學(xué)畢業(yè)那會兒就想做,可是每天都很忙,直到今年換了個清閑的工作?!蔽艺f。

她對我現(xiàn)在做什么工作并不感興趣,只是問:“為什么想做呢?”

“因為在這方面—我好像有點天賦,也許能幫助那些受困的人,讓他們獲得解脫?!?/p>

“天賦?”她皺起眉頭。

“嗯,初二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蔽尹c了支煙,接著講下去。

那年暑假的某個下午,我一個人在操場打籃球。有個男孩一直在旁邊看,瘦高,看起來比我大點,高一高二的樣子。他不聲不響看了很久,我就問他要不要加入。他球打得不錯,爭搶挺兇,我們都出了一身汗。天黑了,我準(zhǔn)備回家,他忽然問我要不要去他家玩。他說我們可以打游戲,他爸媽不在家。我不想去,那個男孩就一遍一遍地哀求我:“只待一小會兒,就一小會兒,好嗎?”最終我答應(yīng)了。我到電話亭給家里打了個電話,然后就跟著他走了。他家在一幢居民樓的頂層,很小很破的兩間屋子,而且根本沒有什么游戲機?!澳愕迷徫遥彼f,“我是怕你不跟我來。喝點啤酒吧?”他從嗡嗡作響的冰箱里拿出來兩瓶青島啤酒,還有一碟炸花生米。我們并排坐在窄小的布沙發(fā)上,他的肩膀幾乎碰到我的肩膀。我能感覺到屁股底下的彈簧,可以聞到他身上酸澀的汗味。他不時地側(cè)過頭來盯著我看。他可能是個同性戀。我不是沒想到這一點,雖然我對這個領(lǐng)域的了解極其有限。我一直在想要是他忽然靠過來,我該怎么辦??墒撬裁炊紱]有做。我們只是那么坐著,默默喝著啤酒。過了一會兒,他走過去,把電視機關(guān)掉了,然后進(jìn)了洗手間。我一個人坐在那里,繼續(xù)把酒喝完。我的臉變得很燙,而且開始犯困??墒撬€沒有出來。我敲了敲洗手間的門,說了聲我先走了。我走出門,又折回來,再去敲洗手間的門。里面似乎有急促的呼吸聲。我退后幾步,用力去撞那扇門。門開了。他躺在地上,頭斜靠著背后的瓷磚墻,割開的動脈汩汩地冒血。我用他家的座機打了急救電話,然后用沙發(fā)巾纏住他的手腕。他已經(jīng)喘不上來氣了,但還是笑了一下。“為什么?”我問。他說:“我一直想死,只是沒有勇氣,直到看到你??吹侥愕谝谎郏陀X得你和別人很不同。你身上有一種特別的東西,能讓人鼓起勇氣,下定決心去死。臨死之前有你陪在身邊,我一點也不害怕?!彼趦煞昼姾笸V沽撕粑?。

上了高中,我住校,因為和父母的感情一向很淡,所以有時連周末也不回家。有一個周末,我到附近的游戲機廳打游戲(那個男生死了之后,我開始沉迷于電子游戲)。有個女孩在旁邊的機器上抓玩偶。我早就注意到她了,因為她穿著我們學(xué)校的校服。一般沒人穿著校服去游戲機廳,被學(xué)校發(fā)現(xiàn)了要給處分。她那天運氣不錯,抓到了一個維尼熊和兩個兔子。過了一會兒我再一回頭,發(fā)現(xiàn)她就站在我身后,眼睛被厚厚的齊劉海遮擋著,不知道看向哪里。我問她是不是想用我這臺機器,她搖搖頭。我就又投了兩個幣,握住方向盤,繼續(xù)開賽車。我那天高水平發(fā)揮,好幾次險些撞上前面的車,卻都神奇地躲過了。她一直站在那里,看著我用完了最后一個游戲幣,然后說,你玩得真不錯,想去吃點東西嗎?我答應(yīng)了,因為確實覺得很餓。走的時候,她把維尼熊和兔子落在旁邊的座位上,我提醒她,她擺了擺手說,那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要長頸鹿,可是怎么也夾不上來。

我們?nèi)湲?dāng)勞吃了漢堡。吃完以后,她又去柜臺要了很多袋番茄醬,撕開一個小口慢慢吸。后來她講起小時候的事。確切地說,是一歲時候的事。那時候她媽媽經(jīng)常抱她去一個公園,讓她在草地上爬,然后撥通電話,跟一個男人調(diào)情,有時候被逗得哈哈大笑,有時候又忽然哭起來。我說:“沒人能記得一歲時候的事?!彼f可是她記得,還描述了有次媽媽在電話里跟那個男人說我愛你,身上穿的是什么樣的裙子,戴的是什么顏色的發(fā)卡。她記得當(dāng)時自己很難過,已經(jīng)做好媽媽拋棄她、離開家的準(zhǔn)備了。但媽媽并沒有離開,直到去年得了胃癌,臨終的時候她和爸爸在她的旁邊。女孩沉默了,一點點抿著番茄醬。我問她在想什么。她抬頭看看我,又把頭低下了。過了一會兒她說:“嗯,我們走吧?!被厝サ穆飞?,她說:“你不用送我了?!蔽艺f:“我跟你一個學(xué)校。”她有點驚訝:“我怎么從來沒見過你,你哪個班的?”我報了年級和班級,說:“全校上千人,見過也記不住啊?!彼龘u搖頭:“我肯定沒見過你?!钡搅藢W(xué)校我跟她告別,她一把把我拉到旁邊的一棵松樹底下,塞給我一個沉甸甸的布口袋。我松開束口的繩子,看到里面全是綠色的游戲機幣。我讓她自己留著,明天再去夾長頸鹿。她說:“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想要長頸鹿了。”把口袋往我懷里一推,轉(zhuǎn)身跑了。當(dāng)晚,她用一根白色圍巾把自己吊死在了寢室的門上。因為是周末,其他人都回家了,直到星期天下午,她的室友回來,推不開門,就找來了保安。隔了兩天,那個女孩班里的同學(xué)給她辦了個追思會,在操場上點了好多蠟燭。我穿過那些哭著的女孩,走到中央看了看女孩的遺像。

“可以再要兩瓶啤酒嗎?”我掐滅煙蒂問。

女孩墨墨或者夢夢點點頭,拉開包廂的門去喊服務(wù)員。

“她給你的游戲幣后來你用了嗎?”女孩扭過頭來問。

“嗯?!?/p>

“去夾長頸鹿了嗎?”

我搖了搖頭。

“沒夾上來?按說脖子長不是應(yīng)該很好夾嗎?”

“沒有長頸鹿。那個放玩偶的池子里從來沒有過長頸鹿?!?/p>

女孩點點頭,示意服務(wù)生把手里的啤酒打開。

“從此確認(rèn)了自己的天賦?”她問。

“當(dāng)時挺煩惱的。見了搭訕的陌生人扭頭就走?!?/p>

“后來為什么改變了想法?”

“你男朋友到哪里了?”

“別管他了,繼續(xù)講吧?!?/p>

讀大學(xué)的時候,我去了一個南方的城市。又一年的秋天,班上一個女同學(xué)邀請我去郊游。同行的還有其他四個人,她男友、一對情侶,以及一個低年級的女生。我跟那個女同學(xué)一點也不熟,不知道為什么她會來問我。但我還是去了。我們坐了兩個小時大巴,來到郊外的水庫。在那里搭起燒烤的架子。大家喝著啤酒,用一臺小錄音機放音樂,然后跳起了舞。那個落單的女生忽然不跳了,問我愿不愿意跟她到附近散散步。我說:“別去了,天快黑了?!彼妥屛遗闼粫?。我們在篝火邊坐下。傍晚的天氣變得很涼,火苗上下躥跳,把臉烤得很燙,但是背后還是颼颼的冷風(fēng)。她把手伸過來,讓我握住。她的手不冷,但是也不熱,摸起來好像一件衣服。她問我,二十年后這里會變成什么樣?我說,還是一片水庫吧。她說,水會干的,你不知道嗎,地球快完蛋了。我說,那就見證一下它完蛋,不是挺好的嗎?她笑著說,小傻瓜,那很痛苦的。她凝視著我的眼睛,然后湊過來,吻了吻我的嘴唇。其他人不跳舞了,笑著起哄。那個邀請我來的女同學(xué)說,人家對你可是一往情深,一直求我把你約出來。我們開始烤食物,那個女生什么也不吃,始終用手臂環(huán)著我,把自己掛在我身上。其他人都在拿我們打趣,我握著易拉罐默默喝啤酒。過了一會兒,她站起身說要去廁所。另外一個女孩說,我也去,走。我對另外那個女孩說,陪好她。她一陣取笑,挽著同伴的胳膊走了。我又喝了幾口酒,心里一陣難受,朝著廁所追過去。另一個女孩正到處找她呢,說從廁所出來,就發(fā)現(xiàn)她不見了。

女孩墨墨或者夢夢坐在那里,雙手環(huán)抱著膝蓋。她一直很安靜,以致我一度忘記了她的存在。我沒有對誰講過這些事,倒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從來沒有人問起過。因為疏于講述,那些故事變得硬邦邦的,像隔夜的面包。

“跳河了?”女孩墨墨或者夢夢輕聲問。

“沒有,她坐上大巴回家了,在臥室里吞了一瓶安眠藥?!?/p>

“每個人都有自己心儀的死法?!?/p>

“你的是什么?”我問。

沒有回答。

“當(dāng)時喜歡上那個女生了吧?”她問。

“談不上。”

“嗯,至少動心了,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她只是想借助你的力量去自殺,那滋味一定不好受吧?”

“我只是不明白她為什么要表現(xiàn)出很喜歡我的樣子?!?/p>

“是希望你喜歡上她吧。”

“這重要嗎,對一個馬上去死的人。”

“就算要離開,也想帶走一點愛啊。”

“我可能還是沒法理解吧。”

“人們總是以為,想自殺的人都是心如死灰,覺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其實不是這樣。有些想死的人,最后感到很滿足,好像有個聲音在耳邊說,放心吧,沒關(guān)系的,這沒什么,我們都能體諒?!?/p>

“你好像對此很有研究?!?/p>

“我喜歡把一件事弄清楚了再行動?!?/p>

“現(xiàn)在都弄清楚了?”

“嗯,就差一件事?!?/p>

“什么事?”

“人死了以后會去哪里。”

“你希望去哪里?”

“地獄也無所謂,就是希望能有個聊得來的人?!?/p>

“聊什么呢?”

“不知道,聊聊活著的時候喜歡聽的音樂?”

“你喜歡聽什么音樂?”

“Damien Rice.”

“女主唱Lisa走了以后,他就變得很平庸了?!?/p>

“嗯,再也寫不出9 Crime那樣的歌了?!?/p>

“后來Lisa自己出的專輯也不怎么樣。”

“當(dāng)時他們兩個一定愛得很深吧?!?/p>

“是吧?我不知道?!?/p>

“可是愛得那么深的兩個人,為什么會分開呢?要是我找到那個人,就算遇到洪水地震,也絕不會松開他的手?!?/p>

包廂的門被拉開了,服務(wù)生探進(jìn)頭來:

“對不起,我們要打烊了……”

“你要不要給你男朋友打個電話?”我問。

“他不會來了?!彼f,“已經(jīng)是第四個了,約好一起殉情的人,最后還是沒來。這也很正常,對吧?”她笑了一下,“坦白說,請你來,也是因為我實在沒有勇氣一個人等了?!?/p>

我們離開了餐館。地鐵已經(jīng)停運,但路燈下黑沉沉的樹影在搖晃,讓人仍覺得腳下的地在震顫。女孩墨墨或者夢夢拉起連帽衫的帽子,把手縮進(jìn)袖子里。她凝視著我,好像在我的身上尋找著什么。當(dāng)她終于收回目光的時候,我不確定她是否找到了。我等著她跟我說再見,然后我就轉(zhuǎn)身離開。但她沒有說,所以當(dāng)她往前走的時候,我也跟著走了起來。風(fēng)很大,我叼著煙不斷按打火機,火苗躥起來就滅。她湊過來攏起手,幫我護(hù)住火苗。我猛吸了兩口,才把煙點燃。她又在悄悄盯著我看。

我跟著她走到了海邊。這座北方的城市,秋天一到,海就死了。夏天里支滿太陽傘的海濱浴場,只剩下一片荒涼的沙子。栽滿松樹的馬路黑漆漆的,唯一一點燈光來自一座坐擁海景的高樓頂端的售樓廣告,上面有一行碩大的由6和8組成的電話號碼。

我們站在沙灘上。女孩墨墨或者夢夢注視著海。

“夏天的時候來看過滸苔嗎?”她問。

“沒有。夏天沒怎么出門。”

“好大一片,特別綠,海上真像有個草原。幾個孩子在那里玩球。我買了個帳篷,想搬到那上面去住。可是沒幾天鏟車就開來了。干嗎不讓它待在那里呢?”

“據(jù)說滸苔做的餅干很美味?!蔽艺f。

“我想跟著它漂走啊?!?/p>

“這就是你心儀的死法?”

沒有回答。

海水漲起來,把浪花推到了我們的腳邊。她低頭看了看,沒有動。

“能問個問題嗎?”她說。

“嗯?!?/p>

“你就從來沒想過死的事嗎?”

“沒有?!蔽艺f,“很奇怪嗎?”

一個巨大的浪推過來。水花在肩膀上撞碎了。我向后退了兩步,看著她。她仍舊站在那里,沒有退。

我也站在那里,在她的左后方,似乎是在等待著下一個浪打過來,然后把她卷走。

浪過來了,她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我。

水嗆在喉嚨里的滋味并不好受,如果她問我,我會坦白告訴她。在那個水庫邊的傍晚,我追到廁所發(fā)現(xiàn)女同學(xué)不見了,立刻沖回水邊,呼喊她的名字。遠(yuǎn)處傳來回聲,更尖更細(xì),像個假的聲音。我脫掉外套,一頭扎進(jìn)水里。河水冰冷,而且很重。我感覺自己在下沉。我放任自己下沉,好像她就在下面。觸到河底的時候,我感覺自己摸到了她光滑的腳背。我抱住了它,河水裹住了我們。我不動了,閉上眼睛。可是眼前還是亮的,呼吸怎么也掐不滅。水壓迫著我,撞擊著我的手臂。再等幾分鐘就行了,我想。幾分鐘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松開了手臂,浮出水面,正朝岸的方向游去。爬上岸的時候,那只腳背的溫暖還留在我的手心里。聽說女孩在家里吞了安眠藥的時候,我心里一點都沒有難過。我覺得我們已經(jīng)告別過了。

女孩墨墨或者夢夢還站在那里。好像有點厭倦了一來一去的海水,她甩了甩被浪花打濕的頭發(fā),動了動腳,向后退了兩步。

“什么時候滸苔再來???”她輕聲問。

“有個小男孩,夏天的時候在海邊玩,后來找不到了。滸苔再來的時候,沒準(zhǔn)他就坐在上面?!?/p>

“真冷啊?!迸⒈ё〖绨颉?/p>

“嗯。寒流來了?!?/p>

“竟然有點餓了?!?/p>

“那就去吃點東西。”

“這么晚了,吃什么能不胖???”

“胖了就明天再餓一下?!?/p>

“明天你能再陪我來這里一次嗎,錢我另給?!?/p>

“我明天搬家?!?/p>

“后天再搬吧?!?/p>

“后天再來吧?!?/p>

她跟著我往回走,潮水追到腳邊,又走了。她把手抄在口袋里,輕輕吐了一口氣:

“真不想就這么回家啊。老老實實地調(diào)好鬧鐘,鉆進(jìn)被窩,然后從夢中驚醒,迎來周而復(fù)始的星期一。”

“我每次醒來都挺高興的。好在那些都只是夢。”

“后天直接在這里見吧?!弊叩铰愤叺臅r候她說。

“穿厚一點,要下雪了。”我說。

“我還喜歡Damien Rice的一首歌,Rootless Tree。”

“嗯,那首不錯?!蔽覐臒熀欣锾统鲆恢煛K竭^身來,攏起了手。

火光亮起來的時候,她小聲唱著那首歌。遠(yuǎn)處的海浪聲像擊打的鼓點。在一個漫長的休止符里,天好像忽然變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