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寧這番話,讓屋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盧厚和李氏面面相覷,滿頭霧水。
這丫頭生的是哪門子的氣?
黃觀也是一怔,連忙拱手解釋:
“姑娘誤會了。江南道都漕交易監(jiān)初立,千頭萬緒,臨安府那邊許多事都需要琢之坐鎮(zhèn),實在是分身乏術,這才托我走這一趟。”
“喲?!?/p>
鄭寧抱著胳膊,陰陽怪氣地嘲諷道:“一個秀才而已,聽著倒比朝堂上的閣老還忙,也要日理萬機了?”
這話尖酸刻薄,讓黃觀的臉都有些掛不住。
沈春芳倒是看出了點味道,卻也沒點破,只是咳嗽了一聲,將話題拉了回來。
看向李氏和盧厚:“你們二位,是怎么想的?”
盧厚吧嗒吧嗒抽了兩口煙,臉上滿是糾結(jié)和不舍。
“這.....這鋪子,開了這么些年了,街坊鄰里,老主顧....就這么拋下了?”
盧厚聲音越說越低,悶悶地補充:“而且去了府城,人生地不熟的,也沒個照應....”
盧厚沒把話說透。
其實還有一層更深的原因。
去了府城,就代表著和下河村,和盧家老宅那邊,徹底斷了。
以后...爹和娘要是哪天找上門來,都找不到人了。
屋子里的人,或多或少都聽出了盧厚話里的猶豫。
李氏聽不得這個,一把將他手里的煙槍奪了過來,往桌上重重一拍。
“你就心疼你這個破鋪子!你怎么不心疼你兒子一個人在府城,吃得好不好,睡得暖不暖!”
李氏瞪了盧厚一眼,斬釘截鐵。
“去!必須去!”
“拋家舍業(yè)也得去!人還在,有手有腳的,大不了到了府城,再開一家盧記下水!怕什么!”
一番話,說得盧厚啞口無言。
看著李氏堅決的樣子,最后只能無奈地點了點頭。
“去……就去吧?!?/p>
見丈夫終于松了口,李氏臉上的怒氣也消了些。
糾結(jié)了一會兒,看著盧厚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終究還是心軟了。
“你要是實在放心不下你那老爹老娘,走之前,就多留點錢給他們吧?!?/p>
唉,沒辦法。
自家男人什么德行,她最清楚。
說好聽點是老實巴交,說難聽點就是愚孝。
雖然早就斷了關系,可這些年背著自己偷偷摸摸給那邊塞錢,自己又何嘗不知道?
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畢竟,那也是生養(yǎng)他的爹娘。
沈春芳看著這一幕,撫著胡須,贊許地點了點頭。
“弟妹深明大義,璘哥兒這果決的性子,是隨了你了?!?/p>
被夫子這么一夸,李氏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臉上微微一紅。
一旁的鄭寧,聽著他們?nèi)詢烧Z就定下了行程,又忍不住開口。
“我看盧璘就不是誠心的?!?/p>
“真要是孝順,怎么不自己回來接?這舟車勞頓的,叔叔嬸嬸一把年紀了,路上萬一有個磕碰....他倒好,嘴上說說,累的都是別人。”
沈春芳這下是真覺得有些怪了。
這丫頭,怎么三番五次地不想讓他們?nèi)ジ牵?/p>
心里泛起一絲疑惑,但也沒細想。
既然李氏和盧厚都答應了,轉(zhuǎn)頭對黃觀開口:
“如此,便有勞賢侄了?!?/p>
黃觀連忙躬身:“夫子言重,此乃學生分內(nèi)之事?!?/p>
就在這時,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從桌子底下傳了出來。
一直被眾人忽略的小石頭,不知何時鉆了出來,拉著一張小臉,滿臉不悅。
“怎么沒人問問我的意見??!”
李氏一想到馬上就能和寶貝兒子團聚,心情大好,笑著彎下腰,捏了捏女兒的小臉蛋。
“好好好,問你,問我們家小石頭,那你愿不愿意去府城找你哥哥呀?”
小石頭板著臉,小大人似的哼了一聲。
“我才不要去呢!”
“除非....除非去了府城,不用再去蒙學讀書了!要不然,我可不答應!”
李氏一聽這話,剛緩和下去的臉,唰地一下又黑了。
“你這死丫頭,是要翻天了是吧!”
“你不去就一個人留在清河縣!讓你天天待在學堂里,被夫子打手板!”
小石頭一聽又要挨打,小嘴一癟,眼淚瞬間就涌了上來。
“哇……”
一邊哭,一邊含糊不清地喊著:
“去去去!我去還不行嗎!”
...........
與此同時,臨安府,半畝園內(nèi)。
胡一刀腦子昏昏漲漲地從內(nèi)屋走了出來,腳步都有些虛浮。
一邊搖頭晃腦,一邊嘴里不停地嘀咕著:
“什么....什么叫成立專業(yè)的工程隊?還要細分成什么木工組、泥瓦組、石匠組....”
“還有那個什么....吸引手藝人入駐,免第一年租金?這不是白白送錢給別人花嗎?”
“還有什么統(tǒng)一規(guī)劃,商住分離……這都什么跟什么啊……”
胡一刀感覺自己就像在聽天書,盧案首嘴里蹦出來的每一個詞他都認識,可連在一起,就一個字都聽不懂了。
這些新奇的說法,比上次那個工齡俸祿還要繞。
雖然一個門道都沒聽明白,但胡一刀還是決定,照做!
盧案首怎么說,咱就怎么干!
管他什么工程隊,什么免租金,盧案首說是金山,那就一定是金山!
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體面和富貴,不都是這么來的嗎?
胡一刀晃晃悠悠地往院外走,滿腦子都是那些聽不懂的詞,壓根沒注意到迎面走來的人。
剛從外面回來的陸恒,正巧碰上失魂落魄的胡一刀,連忙笑著打招呼:“二當家,這是要去哪?”
胡一刀腦袋里塞滿了事,根本沒聽見,徑直從陸恒身邊走了過去,嘴里還念叨著:“先招人……對,先貼告示招人……”
陸恒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詫異地看著胡一刀的背影,轉(zhuǎn)頭走進院子,對著從屋里走出來的盧璘,半是玩笑半是疑惑地問道:
“琢之,二當家這是怎么了?見了我跟沒看見似的,這是對我有意見???”
盧璘臉上帶笑,搖了搖頭。
“他不是對你有意見,是腦子里的東西裝不下了,一時半會消化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