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府,江州。
沈府老宅張燈結(jié)彩,門楣上高懸朱紅燈籠。
為了慶祝沈老太爺榮歸故里,流水席都擺了三天三夜,洛陽府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討了杯酒喝。
生前的謚,這是何等榮耀。
連帶著整個沈氏族人,都臉上有光,腰桿子挺得直直的。
可當(dāng)事人沈春芳,沈夫子臉上卻沒有半分笑意。
時值深夜,沈春芳獨(dú)自站在廊下,望著深沉夜色,眉頭緊鎖。
這時,一道身影飄然落在院中,帶著一身風(fēng)塵。
沈春芳眼神猛地一亮,幾步迎了上去,聲音滿是急切:
“師兄?!?/p>
“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
“你在信里說得那么嚴(yán)重,讓我立刻來江州等你?!?/p>
來人正是王晉。
一路風(fēng)塵仆仆,眉宇間帶著疲憊,王晉沒有立刻回答,點(diǎn)了點(diǎn)頭,走進(jìn)了沈春芳的書房。
直到房門關(guān)上,王晉隨手布置了一個消音的小手段,這才緩緩?fù)鲁鲆豢跉猓?/p>
“我去過帝陵了?!?/p>
“昭華的死,果然不對勁?!?/p>
沈春芳臉色凝重,師兄追查昭華公主的死因,已經(jīng)很多年了。
這個結(jié)果,沈夫子早有預(yù)料。
可下一句,王晉口中說出的話,卻讓沈春芳大腦一片空白。
“不止是昭華。”
“大夏歷代帝王的死,都不對勁?!?/p>
“全都是非正常死亡?!?/p>
“什么?師兄你說的可是真的?”沈春芳身子猛地一震,瞳孔驟然收縮。
堂堂大夏九五之尊,非正常死亡?
這是何等駭人聽聞之事?
為什么以前沒有聽到過半點(diǎn)端倪?
“這是什么人能做到的?連我大夏太祖也.....”沈春芳感覺自己聲音都有些發(fā)抖,這等驚天秘聞,別說他已經(jīng)致仕了,哪怕還在朝堂,聽到這等消息,恐怕也難以自持。
王晉嘆了口氣,無奈搖頭。
盡管皇室將此事隱瞞得很深,史官的記載也語焉不詳。
但王晉還是發(fā)現(xiàn)了端倪。
大夏開國至今,歷七任帝王,當(dāng)今圣上是第八任。
可前面七位,包括太祖皇帝在內(nèi),都死得蹊蹺。
而且,他們駕崩的年紀(jì),都十分的接近。
王晉語氣平靜,平靜得讓沈春芳愈發(fā)心慌。
“皇室將此事瞞得很深,每一代帝王駕崩,都會有無數(shù)太醫(yī)、宮人陪葬?!?/p>
“但我還是查到了蛛絲馬跡?!?/p>
沈春芳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還沒等他從這驚天的秘聞中回過神,王晉又拋出了另一個更驚人的消息。
“漱玉臺那邊,也有消息了。”
“中州的龍翻身,龍脈出事了?!?/p>
龍脈又出事了?
沈春芳聞言臉色煞白,急忙追問。
“什么事?”
“地氣外泄,草木無故枯黃?!?/p>
“水脈渾濁,河中魚群盡皆浮尸。”
“消息已經(jīng)被朝廷死死封鎖了?!?/p>
沈春芳臉上滿是哀色,嘴唇哆嗦著:
“天亡我大夏不成?”
“這才開國多少年?。俊?/p>
“龍脈...龍脈就出現(xiàn)了這等不祥之兆?!?/p>
他猛地抬起頭,死死盯住王晉。
“朝廷如何應(yīng)對的?”
“圣上呢?”
“如果真按照你的猜想,歷任帝王死因都不對,那圣上她...豈不是沒幾年了?”
王晉這次沒有回答,只是緩緩搖頭,眼中有些迷茫,也有些困頓:
“圣上...”
“我越來越看不懂她了,她的變化太大了?!?/p>
“誰知道圣上有沒有自己的打算呢,可圣上畢竟沒有親政,比起歷代先帝,恐怕更.....”
說完,王晉長長地嘆了口氣,沒有在這事情上繼續(xù)深入,轉(zhuǎn)而問起另一件事。
“對了,璘哥兒那邊,你怎么解釋的?”
沈春芳臉上露出一絲無奈。
“找了個處理家事的借口?!?/p>
“璘哥兒那邊倒是沒什么,我肚子里這點(diǎn)學(xué)問,早就被他掏干凈了?!?/p>
“我在與不在,都一樣。”
王晉聞言,沉默了許久。
良久,才發(fā)出一聲嘆息。
“璘哥兒這孩子,有些生不逢時啊?!?/p>
“若是太平盛世,以他的天資,能達(dá)到何等成就,你我都難以想象。”
“可偏偏是現(xiàn)在...”
王晉沒有再說下去。
氣氛沉默了一會,王晉話鋒一轉(zhuǎn),語氣變得輕快:
“不說這些了?!?/p>
“明日你隨我一道,去接個孩子?!?/p>
前一刻還在討論驚天秘聞,下一刻,忽然說要去接個孩子?
話題轉(zhuǎn)得太快,沈春芳一時沒能跟上。
怔怔地看著王晉,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個荒唐的念頭。
師兄這些年浪蕩江湖,行事不羈,莫不是...
沈春芳的眼神逐漸變得古怪起來,試探性地開口:
“師兄,你莫不是在外面....跟哪個花魁....”
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jīng)再明顯不過。
王晉滿頭黑線,額頭上青筋跳了跳。
“想什么呢?”
“是我一位故友的孩子,家中遭了變故,臨終前托付給我照看?!?/p>
沈春芳聞言,訕訕地笑了笑,可眼中還是有些懷疑。
故友?
師兄的故友,他大多都認(rèn)得,沒聽說誰家還有這么個遺孤。
……
翌日。
洛陽府城郊的一處別院。
沈春芳跟著王晉走進(jìn)院門,一眼就看到了王晉口中的孩子。
是個約莫六七歲的小女娃。
穿著一身精致的錦繡襦裙,梳著兩個可愛的雙丫髻,粉雕玉琢,唇紅齒白,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透著一股子機(jī)靈勁兒。
單看模樣,確實(shí)是個招人疼的娃娃。
可那小女娃一開口,沈春芳剛剛升起的那點(diǎn)好感,一下就沒了。
小女娃叉著腰,仰著小臉,頤指氣使地看著王晉。
“王晉。”
“我爹就是這么把你托付給我的?你就這么不負(fù)責(zé)任,轉(zhuǎn)手就把我交給這個怪老頭?”
清脆童音里滿是嫌棄。
怪老頭?
沈春芳?xì)獾暮佣悸N起來了。
自己堂堂文定公,致仕前也是朝中大儒,桃李滿天下,如今竟被一個黃毛丫頭叫做怪老頭?
他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和小孩子一般見識。
轉(zhuǎn)過頭,壓低了聲音,沒好氣地問王晉:
“師兄,這到底是誰家的孩子?”
“脾氣這么大。”
王晉見到沈春芳吃癟的模樣,臉上滿是笑意,慢悠悠地吐出四個字。
“隴西鄭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