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
悠長的鐘聲，回蕩在考院上空。
沉重的朱漆大門，在衙役的合力推動下，緩緩關(guān)閉。
最后一道光線被隔絕。
整個考場，與外界徹底分離開來。
高臺之上的主考官站起身，目光如電，掃過下方數(shù)百名神情各異的考生。
中氣十足的聲音在肅靜的考場內(nèi)響起。
“肅靜！”
才氣自他體內(nèi)勃發(fā)，瞬間壓下了所有考生的竊竊私語。
主考官以才氣為引，凌空虛點。
半空中，一行金光閃爍的大字，緩緩浮現(xiàn)，清晰地映入每個人的眼簾。
“弟子入則孝，出則悌”
盧璘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著那行字。
來了。
大夏童試的第一場，四書五經(jīng)題。
考官會從浩如煙海的經(jīng)典中，截取一句，作為考題。
讓考生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最終寫成一篇八股文章。
這個世界的四書五經(jīng)，與盧璘前世大同小異，只是在某些篇章的解讀上，因這個世界獨特的才氣體系，而衍生出了不同的流派。
弟子入則孝，出則悌。
意思是少年人在家要孝順父母，出門要尊敬兄長。
看似簡單，實則不然。
孝，是侍奉父母，是家庭倫理的基石。
悌，是尊敬兄長，是社會關(guān)系的延伸。
盧璘的腦海中，無數(shù)念頭飛速閃過，一篇文章的骨架，已然清晰。
破題，可從孝悌分論。
孝者，晨昏定省，冬溫夏清，是為子女的本分。
悌者，徐行后長，孔懷兄弟，是為手足的情誼。
再論其內(nèi)外之別。
家，是孝的根本所在。
鄉(xiāng)，是悌的實踐之地。
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此為孝的檢驗。
尊敬長者，體恤弱小，此為悌的施行。
最后，將格局拔高。
由一人之孝悌，到一家之仁和，再到一國之興盛。
一家仁，一國興仁。
這便是明明德于天下，其根源，必始于孝悌。
思路豁然貫通。
盧璘胸中那股積郁已久的清氣，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不再猶豫，將白紙平整地鋪在桌案上。
狼毫筆飽蘸墨汁，筆尖在硯臺上輕輕一點，提筆，懸腕。
破題首句：
“孝以事親，悌以敬長，此圣人立教之本，人倫所先也?！?/p>
落筆的瞬間，盧璘只覺得一股巨大的阻力從紙面上傳來，仿佛有千鈞之重，壓著他的手腕。
他眉頭微蹙，胸中才氣悄然運轉(zhuǎn)，灌注于筆尖。
那股阻力才慢慢消散。
一筆一劃，力透紙背。
當(dāng)最后一個“也”字寫完，手中的狼毫筆桿，竟透出一層淡淡的微光，一閃而逝。
成了。
盧璘心中微定，看來自己破題的思路，是正確的。
……
考院之外，早已是人聲鼎沸。
大伯正與幾位相熟的童生，站在不遠處的大槐樹下，高談闊論。
考題映在半空，周遭的人群頓時炸開了鍋。
“弟子入則孝，出則悌？這題目……有點意思啊?！?/p>
“看似簡單，可要寫出彩，難如登天！”
大伯聽了考題，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了幾分慶幸。
幸好自己不用考縣試了。
這題目，太偏，太刁鉆了。
往年縣試，多是考些中正平和的題目，只要將經(jīng)義背熟，總能寫出些東西。
可今天這題，看似人人都能說上幾句，但越是這樣的題目，越是考驗真功夫。
一個不慎，就容易寫得淺薄空洞，淪為下品。
人群的角落里，換上了一身尋常布衣的魏長青，聽到這個考題，嘴角卻勾起一抹饒有興致的弧度。
這個考題，倒是有意思。
他倒是很想看看，崔皓會如何解這道題。
是從孝悌引申到忠君愛國？
還是另辟蹊徑，闡發(fā)更深層的微言大義？
……
考場內(nèi)，盧璘心無旁騖，筆走龍蛇。
“圣人曰：‘子事父母，雞初鳴，咸盥漱，櫛縰笄總?！枪食炕瓒ㄊ?、冬溫夏清，不過盡其職分而已。夫孝，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三才之道備焉。”
寫到這里，筆尖光芒越盛，筆下的考卷顏色從白一點點泛黃。
正前方，主考官雙眼微閉，并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
盧璘越發(fā)精神，雙眼炯炯，下筆如有神。
“悌者，敬長之義?！肚Y》云：‘年長以倍，則父事之；十年以長，則兄事之?！市煨泻箝L，孔懷兄弟，悌之端也?！对姟吩疲骸值芗若猓蜆非业??！酥^也。”
先由孝道，引申至治家之本。
“家為孝之本，《孝經(jīng)》云：‘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冈谟^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是故孝者，家道之所系?！?/p>
再由悌道，擴展至鄉(xiāng)里之和。
“鄉(xiāng)乃悌之基?！墩撜Z》云：‘宗族稱孝焉，鄉(xiāng)黨稱悌焉?！痍壤隙艄氯酰Y敬長者，友善兄弟，悌之施也。如此，則家齊國治，天下太平?！?/p>
文章層層遞進，氣勢越發(fā)磅礴。
最后，盧璘深吸一口氣，筆鋒一轉(zhuǎn)，寫下了整篇文章的點睛之筆，也是最后的總結(jié)。
“是故，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也?！?/p>
當(dāng)最后一個“也”字落下的瞬間。
嗡的一聲。
一股無形的波動，以盧璘的考桌為中心，轟然散開。
他面前那張薄薄的宣紙，竟無風(fēng)自動，散發(fā)出璀璨的黃光。
...........
考場外，漫天風(fēng)雪依舊
高懸的日頭躲在厚重的云層后，天地間一片灰蒙。
可就在此時，一聲驚雷，毫無征兆地炸響。
轟隆！
一道耀眼的銀蛇，撕裂長空。
剎那間，天地乍白。
令人震撼的一幕出現(xiàn)了。
漫天大雪竟在這一刻凝結(jié)。
....
與此同時
不遠處的縣學(xué)內(nèi)鐘樓內(nèi)。
一口遍體銅綠，刻滿了古樸篆文的巨大銅鐘，已經(jīng)百年未曾發(fā)出過聲響。
咚——！
一聲悠遠、古樸、厚重的鐘鳴，從縣學(xué)深處響起。
聲音仿佛來自遠古，帶著禮樂教化的莊嚴，穿透了風(fēng)雪，穿透了院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人群里，魏長青在看到氣象劇變，白日驚雷的時候，就已經(jīng)皺起了眉頭。
當(dāng)那一聲鐘鳴入耳，整個人更是愣在原地。
他猛地抬起頭，死死盯著縣學(xué)的方向，眼中滿是駭然與難以置信。
“文鐘自鳴！”
“地鳴之聲！”
這不可能！
文鐘乃是禮器，與大夏朝的稷下學(xué)宮文脈相連。
唯有驚世之作，其文氣足以撼動一地文運，才能引動禮器共鳴，通傳文脈，此為地鳴之象！
這種異象，百年難得一見！
是誰？
究竟是誰的驚世之作，竟引得文鐘為之而鳴？
一個名字，瞬間躍入魏長青的腦海。
崔皓！
定然是崔皓！
只有博陵崔氏，只有當(dāng)時大儒親手教導(dǎo)出來的嫡孫，才有可能引動文鐘自鳴。
魏長青胸口劇烈起伏，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與狂喜涌上心頭。
他本以為這次來臨安府，不過是瞧一瞧崔皓有幾分真才實學(xué)，沒想到竟能親眼見證這等盛事。
有此一人，臨安府文壇，當(dāng)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