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人群的氣氛頓時變得更加熱烈。
一名衣著華貴的池州府學(xué)子,臉上帶著傲氣,高聲說道:
“要論文風(fēng)鼎盛,我池州府在江南道向來名列前茅。”
“尤其是今年,我池州府的黃觀兄,縣試、府試皆是案首,這次院試自然也不例外。這江南道總案首,必是我池州府的囊中之物!”
話音剛落,旁邊一位徽州府的學(xué)子便冷笑一聲。
“笑話!論文脈底蘊,江南道何時輪到你池州府指手畫腳了?我徽州府案首此次院試,一詩鳴州,才氣沖霄。這江南案首若是旁落,只能說此次院試的主考官有眼無珠!”
眼看外府之人如此大放厥詞,幾名臨安府的學(xué)子臉上頓時掛不住了。
“我臨安府乃江南道首府,更有盧案首名動京都,何時輪到你們在此饒舌?”
“就是!要論戰(zhàn)詩詞,同輩之中,誰能與我臨安府盧案首比肩?一句‘天下誰人不識君’,引得京都紙貴,你們難道沒聽說過?”
此言一出,方才還爭得面紅耳赤的池州、徽州學(xué)子,氣焰頓時矮了半截。
人的名,樹的影。
在場的讀書人,誰沒有聽過盧璘的大名?
去年京都斗法,以一己之力為大夏讀書人揚名。
縣試更是寫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等足以載入圣賢書的雄文。
盛名之下,豈有虛士。
眼看眾人啞口,那名池州府的學(xué)子仍是不服,嘴硬道:“戰(zhàn)詩詞一道,盧案首固然冠絕同輩??稍涸嚥⒎侵豢紤?zhàn)詩詞,其比重并不算高。”
“我池州府黃觀兄家學(xué)淵源,于策論、經(jīng)義上的造詣,深不可測。尤其是這次第二場‘天道與人心’之辯,最是考驗儒生基本功,誰勝誰負(fù),尚未可知!”
幾名臨安府學(xué)子懶得再與他多費口舌,撂下一句:
“那就拭目以待。”
眾人議論之間,那名小吏已將最后一張榜單,高高懸掛于墻壁正中。
無數(shù)道視線齊刷刷地匯聚過去。
只見榜首的名字,赫然寫著:
“清河盧璘!”
短暫的寂靜后,人群徹底沸騰。
臨安府的學(xué)子們率先反應(yīng)過來,一個個與有榮焉,興奮地漲紅了臉。
“果不其然,盧案首實至名歸??!”
“哈哈哈,我就說嘛,這江南道案首,除了盧案首還能有誰?”
一名徽州府學(xué)子感慨萬千:“若非盧案首去歲卷入了那樁謀逆案,耽擱了一年,他早就是名副其實的江南道案首了?!?/p>
“是啊,而且你們沒聽說嗎?今年院試的題目,比往年都要難上許多,盧案首還能穩(wěn)居榜首,這才是真正的本事!”
聽著周圍臨安府學(xué)子的歡呼,之前還言之鑿鑿的池州府學(xué)子,長長地嘆了口氣。
敗了,敗得心服口服。
對于盧璘拿下這江南道案首,他其實并沒有太多的意外。
畢竟盧案首之名,經(jīng)過京都斗法一事,早已名傳天下。
真要拿不到案首,那才是天大的稀奇事。
對不起當(dāng)今圣上親封的盧案首之名。
自己之前那番話,不過是懷著一絲僥幸,想為自家府學(xué)的同窗爭一口氣罷了。
他下意識地望向人群中的一個方向,那里站著一位身穿月白長衫的學(xué)子。
面容俊朗,氣質(zhì)沉穩(wěn),正是此次池州府的案首,在江南道總榜上僅次于盧璘,位列第二的黃觀。
本以為會在黃觀臉上看到失落不甘。
可他看到的,卻是一雙亮得驚人的眼睛和滿臉的激動。
只見,人群中黃觀面露激動之色,而后振臂高呼:“能與盧案首同場較量,敗在其手,是我黃觀的榮幸!說出去也是一段佳話!”
“若非盧案首去歲遭逢變故,我等又哪里有這個機(jī)會,能與這等人物一較高下!今日一見,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無人知曉黃觀此刻內(nèi)心的激蕩。
若是旁人拿下了這江南案首,他或許還會心有不服,想要爭上一爭。
可這個人是盧璘。
對于盧璘,他沒有半點不服。
外人只稱道他黃觀家學(xué)淵源,基礎(chǔ)扎實,師從當(dāng)朝翰林。
可他們哪里知道,就連教導(dǎo)自己的翰林叔父,在讀到盧璘那篇《圣策九字》時,都拍案叫絕,贊不絕口,甚至讓黃觀將其奉為圭臬,日夜研讀。
連這次院試第二場四書五經(jīng)題,天道和人心之辯,都是引用的盧璘《圣策九字》中的經(jīng)典。
從那一刻起,黃觀就從未有過與盧璘爭鋒的想法。
能與這等人物同臺較量,本身就是一種榮幸。
輸給盧璘,不丟人。
能僅次于盧璘,位列江南道總榜第二,這已經(jīng)是莫大的榮耀了!
周圍的學(xué)子們聽到黃觀這番話,無不心生敬佩,紛紛感嘆其胸襟開闊。
卻聽黃觀繼續(xù)開口,在人群中張望:“盧案首可來了現(xiàn)場?不知是哪位同窗,可曾看到了盧案首?”
一名臨安府的學(xué)子反應(yīng)過來,連忙朝著人群后方一指。
“盧案首在那!”
黃觀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擠開人群,快步走到了盧璘面前。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對著盧璘深深一揖,臉上滿是激動。
“池州黃觀,見過盧案首?!?/p>
“這次江南道案首,盧案首當(dāng)之無愧,我等心服口服!”
黃觀身后,其他各府的學(xué)子也紛紛圍了過來,齊齊拱手。
“見過盧案首,我等心服口服!”
連總榜第二的黃觀都親口承認(rèn)了,他們這些排名更靠后的人,自然更沒有異議。
盧璘之名,早已是這一代讀書人心中難以逾越的高山。
面對眾人的推崇,盧璘平靜地回了一禮,聲音沉穩(wěn):
“諸位同窗言重了。”
“院試不過是漫長求索路上的一小段,不必如此放在心上?!?/p>
“諸位皆是大夏讀書人,是江山社稷未來的基石?!?/p>
“未來的路還很長,莫要因一時之高下,而亂了心氣,當(dāng)向前看?!?/p>
眾人皆是一愣。
本以為像盧璘這等名滿天下,才華冠絕同輩的天才,必然是心高氣傲,眼高于頂。
可沒想到,非但沒有半點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反而推心置腹,用這番話來勸慰眾人。
這是何等的胸襟!
非常人也!
有領(lǐng)袖之姿!
黃觀更是激動不已,得見偶像,竟是如此平易近人。
“感謝盧案首教誨!”
緊接著,黃觀話鋒一轉(zhuǎn):“盧案首,我聽說,今年秋闈的鄉(xiāng)試,非比尋常,世家都有派人下場的打算?!?/p>
“我江南道的文名,可就都落在您一人身上了!”
盧璘聞言,只是笑了笑,沒有回應(yīng)。
可黃觀的這番話,卻被其他學(xué)子聽了去。
“什么?世家也要下場?”
“這.....這怎么可能!他們不是向來不屑于與我等爭奪科舉名額嗎?”
“完了,完了!世家子弟也要參加鄉(xiāng)試,那我等寒門出身,豈不是半點機(jī)會都沒有了?”
議論聲,在人群中擴(kuò)散開來。
世家。
兩個字,對天下寒門學(xué)子而言,重如泰山。
這是傳承了數(shù)百上千年的龐然大物,其底蘊之深厚,遠(yuǎn)非尋常人所能想象。
以往的科舉,那些世家大族最多也就是派些旁支庶流的子弟出來歷練一番。
可即便如此,也足以輕松摘得狀元桂冠,將一眾寒門才子壓得抬不起頭。
如今連那些真正的嫡系核心子弟都要下場,他們這些普通出身的讀書人,又怎么可能與之為敵?
根本就不是一個層面的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