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建國站在墻角,整個人緊繃得像被勒住了喉嚨。
他一直是穩(wěn)健的副團長,從不會在屬下或家屬面前露怯,可眼下面對蘇薔薔那雙清凌凌的眼,他竟第一次感到手心冒汗。
“錢副團長。”
蘇薔薔的語氣生硬。
“我再問一次,你昨天見到的,到底是什么人?”
錢建國嘴唇動了動,像是在權(quán)衡要不要坦白。
空氣在兩人之間拉成一條緊繃的線。
良久,他終于擠出一句:
“我就是在軍區(qū)那邊,見過一個、一個很像政委夫人的女人?!?/p>
蘇薔薔眼底倏地一動。
果然。
不是聽說,也不是別人傳的。
他眼見了。
那她昨天的猜測并沒有錯。
但這種程度的說法完全不夠。
她繼續(xù)追問:
“什么叫‘很像’?距離有多近?她在軍區(qū)做什么?問過誰?說過什么話?有沒有登記?誰跟她接觸過?”
她連問七句。
句句都是要命的。
錢建國明顯呼吸一滯。
他抬手擦了擦額頭,聲音急促起來。
“蘇副部長,這……這我真說不上來,我就是……遠遠看了一眼,沒聽見她說話,也沒靠近!我真不知道她是誰!”
“你在哪看到的?”
“就在軍區(qū)操場外。她站那兒……站了一會兒……然后就走了?!?/p>
“為什么站著?”
“我……我哪知道??!”
蘇薔薔靜靜看著他。
“你的位置在那里,你知道什么話能說,什么話不能說,但你現(xiàn)在的反應(yīng),明顯不像是‘遠遠看到’?!?/p>
錢建國心里一跳,嘴上卻趕緊扯開話題。
“哎呀,蘇副部長,你今天來得正巧,我正好要去文件室拿調(diào)令,這個點不去會耽誤事!”
他話還沒說完,就像突然找到逃命的借口一樣,抱著文件直接往外跑。
“我先走一步!軍部那邊催得急!”
說完,一溜煙消失在走廊拐角。
整個過程中,他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
蘇薔薔站在原地,風(fēng)吹起她耳邊幾縷碎發(fā),卻吹不散她眉心的陰沉。
錢建國躲得太急了。
一個副團長緊張成這樣,就說明事情遠不止他嘴里說得那么簡單。
她緩緩?fù)铝丝跉狻?/p>
如果錢建國見過那女人,陸云諍也應(yīng)該見過。
陸云諍的敏銳和判斷,從來不會放過異常人影。
可他從未說過一句。
這是最奇怪的地方。
蘇薔薔攏了攏外套,心里越發(fā)沉。
陸云諍突然被拉走執(zhí)行任務(wù),沒有一句多余的交代,這本身就很不對勁。
軍區(qū)最近沒有大任務(wù),為什么偏偏他要出動?
難道這兩件事……有關(guān)聯(lián)?
她越想越覺得心跳微亂。
回家時,三胞胎瑾玥、瑾言、瑾行正在屋里嘰嘰喳喳地玩積木,聽見她的腳步聲立刻跑過來抱她腿。
瑾言仰頭。
“媽媽?媽媽不開心?”
瑾行抱腿不放。
“媽媽抱抱!”
瑾玥安靜地伸出手,給她遞了一塊積木。
“媽……給媽?!?/p>
蘇薔薔心口一軟,蹲下抱住三個孩子。
“我沒事。”
可她越抱越覺得心里發(fā)涼。
陸云諍一定知道什么。
而且他選擇不告訴她。
這才是真正讓她心慌的地方。
她給孩子們做了飯,吃完,又陪他們玩了一會兒。
但心里那團暗沉像是被壓在心口,越壓越沉。
終于,她深吸一口氣,決定等陸云諍回來,一定要問清楚全部。
——
海二村。
李曉敏專門拎著竹籃到村里來。
她家腌菜沒了,雞蛋也缺了,土豆只剩三個癟的,她一個人省吃儉用,還要伺候副團長丈夫的胃,自然到處張羅。
她臉皮厚,村民對她雖然有意見,卻也不至于趕她走。
正跟村頭的劉嫂討價還價要雞蛋時,她忽然瞥見遠處一個影子。
一道瘦得不成樣子的身影。
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舊棉襖,鞋跟磨得爛開,抬起頭時,那張臉干癟、蒼白、眼窩深深陷下去。
半點昔日的嬌艷都沒有。
村民小聲嘀咕。
“那不是……王健康媳婦?”
“是她,蘇婉兒?!?/p>
“嘖,真是可惜了?!?/p>
蘇婉兒走得虛浮,腳步輕飄飄的,看上去像隨時要倒。
幾位村婦低聲議論,聲音卻足夠她聽見。
“這就是命啊,當(dāng)初她得意得跟啥一樣,現(xiàn)在倒好,落得這副樣子?!?/p>
“她也怪,她想上位想瘋了,把自己作成這樣,還怪誰?”
“以前那嬌氣勁兒,現(xiàn)在看看,瘦得跟個干柴一樣?!?/p>
“這就是報應(yīng)?!?/p>
李曉敏聽著聽著忍不住翻白眼。
“這沒法子,誰讓她以前仗著看誰都鼻孔朝天,嘖,現(xiàn)在知道苦了吧?”
幾人哄笑。
蘇婉兒本能地想走,卻被李曉敏一句話釘住。
“這人啊,就不能瞧不起別人,你看她今天這下場,哎喲,簡直自作自受?!?/p>
蘇婉兒腳步頓住,她緩緩轉(zhuǎn)過頭。聲音尖銳又啞。
“你剛剛說誰自作自受?”
“說你啊?!?/p>
李曉敏叉著腰。
“你自己干的那些破事,別人替你擔(dān)著???”
蘇婉兒咬牙。
“你閉嘴?!?/p>
“呦?我說到你痛處了?”
李曉敏冷笑一聲。
“你以前耀武揚威的時候可沒少欺負人,現(xiàn)在裝什么可憐?我們可不吃你那套!”
蘇婉兒肺都快氣炸了。
“你——”
“你啥你?”
李曉敏冷哼一聲。
“你現(xiàn)在就是落魄成這樣了,還裝千金大小姐呢!笑死人!”
蘇婉兒怒得渾身發(fā)抖。
“你再說一遍試試!”
“我當(dāng)然要說!”
李曉敏越吵越興奮。
她最討厭的就是資本家小姐。
說不了蘇薔薔,還說不了蘇婉兒了?
“你以為別人不知道?你蘇家那點破事整個院子誰不知道?你還想攀政委?你想當(dāng)人家兒媳婦?
王健康又不是政委親生兒子,你攀他有什么用——”
這話一出,蘇婉兒整個人像被雷劈中。
她僵在那里,連呼吸都停了半秒。
“你再說一遍!”
李曉敏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臉色猛地一變。
“我……我隨便說的,你別——”
蘇婉兒瞪大的眼里布滿了血絲。
“不可能……王健康不是政委的親生兒子?你……你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