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佛祖?！?/p>

孫悟空將金箍棒重重地往地上一頓，發(fā)出一聲悶響，猴臉上桀驁不馴的神情重新浮現(xiàn)。

“您老人家不在靈山享清福，跑到這斬仙臺來，是想做什么？”

這番話，說得在場佛門眾人無不色變。

凈念更是氣得渾身發(fā)抖，卻又不敢出聲。

敢當著燃燈古佛的面，如此說話的，三界之內(nèi)，怕也只有這只潑猴了。

燃燈古佛卻不生氣。

“悟空，你已成佛，心性卻還如當年一般頑劣?！?/p>

“嗔念不消，戾氣不除，于你修行無益?！?/p>

“俺老孫的修行，不勞佛祖費心?！睂O悟空呲著牙，“俺只知道，陸凡這小子為父母報仇，天經(jīng)地義，沒有半點差錯！”

“況且算下來，俺老孫也欠他家香火情分，他被人欺負到家門口了，俺要是不管，那才是有違本心！”

饒是孫悟空平時鬼點子多，但此刻，他實在不好對外說什么幫陸凡的理由，只能瞎扯一通了。

反正就是欠人情。

至于沒給他送到飯為什么也欠人情，你別管。

楊戩在此時，也開口了。

“燃燈佛祖?！?/p>

“此非靈山，亦非佛土?！?/p>

“我楊戩只為清算一筆私怨，了結(jié)一段因果?！?/p>

“佛祖不在西方凈土念誦真經(jīng)，卻來這斬仙臺上插手我玄門之事，管得未免太寬了些?！?/p>

言外之意，是赤裸裸的質(zhì)問與不服。

李靖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恨不得沖上去捂住這兩個混世魔王的嘴。

那可是燃燈古佛！

是連玉帝都要以禮相待的存在！

燃燈古佛深深地看了楊戩一眼，終是微微一笑。

“清源妙道真君，果然名不虛傳?！比紵艄欧鹁従忺c頭，中聽不出是贊嘆還是別的意味，“貧僧來此，只因此子身上，牽扯一段滔天因果。此因果若不善了，恐為三界大劫之源。”

“貧僧此來，是為平劫數(shù)，非為爭閑氣。”

燃燈一邊說著，一邊邁開腳步，無視了楊戩和孫悟空，徑直朝著陸凡走去。

楊戩和孫悟空的身體瞬間繃緊。

“等等！”

孫悟空一聲暴喝，金箍棒橫掃而出，并未砸向燃燈，只是攔在了他的身前。

“佛祖若要在此動手，俺老孫的棒子可不認得什么佛祖菩薩！”

燃燈的腳步停了下來。

他沒有看那根幾乎貼著他鼻尖的金箍棒，抬起手，將手中的琉璃古燈，遞向了孫悟空。

“悟空，你且看這燈中之火?！?/p>

孫悟空一愣，下意識地朝那燈中看去。

只見那豆大的火苗之中，竟映出了一幅幅流轉(zhuǎn)的畫面。

畫面里，是一片尸山血海。

無數(shù)佛門弟子倒在血泊之中，金身破碎，佛光黯淡。

而一個身影，正手持滴血的長劍，冷漠地站在尸山之上。

那身影，正是陸凡。

“老佛祖，這景象俺老孫早就看過了?！睂O悟空將金箍棒往肩上一扛，咧嘴冷笑，“可陸凡屠戮僧眾的原因此前皆已判明，是那廟里和尚包庇殺他父母的強盜在先，他出手在后，合情合理?！?/p>

燃燈微微一笑，緩緩開口：

“悟空，你著相了。”

“你看的是此子殺我佛門弟子，看到的，是果?！?/p>

“貧僧讓你看的，是此子心中不滅的魔念，是滋養(yǎng)這魔念的無邊戾氣。這，才是因?！?/p>

“此因不除，他日之果，將遠不止眼前這般景象?！?/p>

“他的恨，不會因為仇人伏誅而消散。他的殺意，亦不會因為報得血仇而平息?！?/p>

“今日你二人護他，這股恨意便會記在佛門頭上；他日他神通大成，這三界之中，但凡與佛法沾親帶故者，都將是他劍下亡魂?！?/p>

“到那時，尸山血海，佛國傾覆，人間化為煉獄，這滔天業(yè)力，你二人，擔得起么？”

話音落下，他收回古燈，雙目低垂，再次宣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p>

“貧僧今日來此，非為私怨，只為三界，除此魔源?！?/p>

“今日，你們二人若執(zhí)意要保他，那便是與整個佛門為敵，與天庭規(guī)矩為敵。此后果，你們可想清楚了？”

斬仙臺上，一時間靜得可怕。

狂風止息，神光內(nèi)斂。

孫悟空握著金箍棒的手指，一根根收緊，發(fā)出咯吱的骨節(jié)爆響。

楊戩眉心的豎眼閉合了，他那張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緒，但周身那股銳利到割裂虛空的戰(zhàn)意，卻悄然收斂，變得深沉如海。

他們怕嗎？

他們自已不怕。

一個是天生地養(yǎng)的石猴，一個是肉身成圣的真君，大鬧天宮都闖過來了，會被幾句話嚇??？

可他們怕陸凡出事。

陸凡的修為太低了。

不過一個小小人仙。

隨便來個天兵天將都能給他收了。

之前凈念菩薩說同樣的話，他們可以當成是恫嚇，是色厲內(nèi)荏。

因為凈念代表不了整個佛門，更代表不了天庭。

但眼前這位不同。

燃燈古佛，是過去諸佛之首。

他的話，在佛門中便如同法旨。

他將此事定性為動搖三界秩序，便等于將天庭也拉下了水。

他這是要逼著天庭表態(tài)。

要么，天庭維護規(guī)矩，與佛門一同鎮(zhèn)壓他們?nèi)恕?/p>

要么，天庭選擇沉默，那便是公然縱容他們破壞規(guī)矩，佛門就占盡了道理。

如此一來，陸凡面對的，將不再是佛門一個凈念菩薩，而是整個佛門，乃至整個天庭的追殺。

整個三界，天上地下，將再無陸凡的容身之所。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這才是真正的絕境。

這個局，太毒了！

二人心中都清楚，燃燈根本不在乎陸凡將來會做什么，他只是需要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一個能將天庭、將公理、將三界安危都綁上他佛門戰(zhàn)車的理由。

他成功了。

他說的是未來的可能性，是一個無法被證偽的預(yù)言。

誰敢拿三界的安危去賭一個凡人的清白？

孫悟空和楊戩的出手，本是私情與義憤。

此刻在燃燈的言語下，卻變成了包庇魔源、罔顧大局的自私之舉。

再打下去，就不再是他們與凈念的私怨，而是與整個天道秩序為敵。

道理，被這老僧一番話，全占了。

就在這氣氛凝重到極點的時候，一直被捆著的陸凡，忽然笑了起來。

“哈哈哈......”

所有人的目光，都疑惑地轉(zhuǎn)向了他。

這人在笑什么？

死到臨頭了，還要引人注意？

陸凡抬起頭，迎著燃燈古佛的目光，臉上沒有半分畏懼。

“佛祖說得好?！彼事暤?，“說我心中有魔念，有戾氣，將來必成三界大禍?！?/p>

“可佛祖您有沒有想過，這一切，究竟是怎么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