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殊菩薩方一現(xiàn)身,他身側的云霧之中,便又走出一頭神獸。
那是一頭通體雪白的六牙巨象,寶相莊嚴,腳下有蓮花綻放。
象背上,同樣坐著一位菩薩,手按長劍,神情肅穆。
正是以大行聞名三界,手持降魔寶器的大行普賢菩薩。
只是文殊、普賢二位菩薩,已然是天大的陣仗。
可來者,卻遠不止于此!
在二位菩薩身后,有兩道身影緊緊相隨,一人捧著經(jīng)卷,一人托著金缽,面容枯槁,神情肅然,正是佛祖身邊從不離身的阿儺、伽葉兩位尊者。
再往后,降龍、伏虎兩位羅漢分列左右,肌肉虬結,怒目圓睜。
更有那西天大雷音寺的八大金剛、十八羅漢、三千揭諦,結成一座寶光璀璨的法陣,佛號禪唱之聲連成一片,浩浩蕩蕩而來,幾乎遮蔽了半邊天幕。
這般陣仗,這般威勢,立時便將這斬仙臺上的氣氛壓住了!
方才還劍拔弩張的兩方人馬,此刻竟是鴉雀無聲。
無人言語,許是尋不到話說,又許是那鋪天蓋地而來的威壓,已將所有人的唇舌都封緘了。
除了那幾位至高無上,輕易不現(xiàn)世的佛祖未曾親臨,靈山之上,但凡有些名號、有些分量的,此刻已然到了大半!
與之相比,先前凈念菩薩領著的那一隊人馬,此刻看來,便不像是佛門的代表,反倒像是為這支大軍開路的小小斥候,連作陪襯都顯得有些單薄了。
眾仙心中皆是驚疑不定,腦中轉著千百個念頭。
為區(qū)區(qū)一個陸凡?
何至于此?
竟能引得靈山如此大動干戈?
莫說是旁人,便是凈念、普光等一眾先到的佛門弟子,此刻也是滿腹的疑云。
至于么?
這念頭在他們心中一閃,隨即被更深的惶恐所取代。
莫不是我等在此地處置不當,言語有失,這才引得靈山長輩親臨?
一想到此,幾位菩薩額角竟?jié)B出了冷汗。
可縱有萬般不解,禮數(shù)卻是不能廢的。
凈念菩薩連忙收斂心神,整頓衣冠,率領著身后眾人快步迎上前去,在那青獅白象之前三丈之處,恭恭敬敬地躬身下拜,口中高呼:“弟子等辦事不力,驚動靈山法駕,罪過,罪過!恭迎文殊菩薩,恭迎普賢菩薩!”
獅背上的文殊菩薩緩緩睜開雙眼,微微頷首,言語間聽不出喜怒:“起來罷。此間之事,前因后果,靈山之上,世尊已知曉了?!?/p>
截教仙班之中,趙公明那張原本還帶著幾分嘲弄的臉,此刻已是鐵青一片。
他身旁的云霄仙子,亦是收起了所有的從容,一雙秀眉緊緊蹙起。
他們如何能不認得來者?
封神舊事,恍如昨日。
當年在陣前,文殊、普賢還是闡教的真人,與他們師兄妹多有交手,彼此的根底手段,都清楚得很。
如今雖是換了身份,可那份舊怨,又豈是剃度出家,換身僧袍就能了斷的?
而最不是滋味的,還要數(shù)闡教眾仙。
那份隔岸觀火的閑適,已是蕩然無存。
當那青獅、白象的身影映入眼簾,當文殊、普賢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清晰起來時,許多闡教金仙的臉上,都浮現(xiàn)出一種難以言說的復雜神情。
當年,文殊廣法天尊,普賢真人,這些都是昆侖山玉虛宮中何等響亮的名號。
可封神一役之后,他們卻改換門庭,入了西方,成了如今的菩薩。
此事,一直是闡教眾人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
今日故人重逢,卻是這般場面。
看著昔日的師兄弟,如今身披袈裟,擺出這般陣仗來與自家的道門對峙,這份觀感,實在是五味雜陳,堵得人心口發(fā)悶。
這般僵持的局面,終究不是個事。
一片死寂之中,還是太白金星先笑了起來。
他手里的拂塵輕輕一擺,人已是飄然上前,到了那青獅白象之前,打了個圓場:
“文殊、普賢二位大士,還有靈山諸位尊者,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不知是何因由,竟勞動如此大的法駕,降臨我天庭?若是有什么公文要遞,或是要與陛下奏稟什么要事,也好叫老道去通稟一聲?!?/p>
他這話問得極有分寸,既全了禮數(shù),又點明了此地是天庭的地界,凡事須得有個章程。
獅背上的文殊菩薩,眼簾也未抬起,只淡淡地應道:“金星有禮了。我等此來,非為別事,正是為這斬仙臺上,陸凡一案?!?/p>
“哦?”太白金星心中一動,面上卻不動聲色,只呵呵笑道:“原來如此。只是此案雖有些波折,卻也只是一個凡人仙途的公案,如何竟驚動了靈山,還勞二位大士親至?”
文殊菩薩身后的普賢菩薩,此刻開了口:“金星有所不知。此案看似事小,卻干系到我佛門因果之根本,天道輪回之正朔?!?/p>
“凈念師弟他們在此,恐為言語所困,難明佛法真意,故而我等奉了燃燈古佛法旨,特來此間,助三太子殿下明辨是非,以正視聽?!?/p>
燃燈?
滿場仙佛心中,都是咯噔一下。
先前那點子疑惑,此刻盡數(shù)解開了。
原來如此!
怪不得燃燈古佛自始至終穩(wěn)坐釣魚臺,原來后手早在這里等著了!
先前凈念菩薩等人落了下風,這老佛臉上掛不住,便搖人來了。
只是......這陣仗,未免也太大了些。
這哪里是來辯理的?
這分明就是來撐場子的!
而且......
趙公明與云霄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見了凝重。
哪怕是撐場子,用得著這般陣勢么?
文殊、普賢二位菩薩,在靈山的地位何等尊崇,僅在幾位佛祖之下。
阿儺、伽葉更是世尊近侍。
八大金剛,十八羅漢,三千揭諦......
這幾乎是將大雷音寺的護法戰(zhàn)力,搬來了一大半。
這架勢,說句不好聽的,不像是來旁聽公案,倒像是要來攻打南天門的。
燃燈這老登,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
楊戩心中那份不安,愈發(fā)濃重。
他看出來了,今日之事,怕是絕無可能善了。
就在這眾人心思各異,場中氣氛凝重到快要滴出水來的時候,文殊菩薩已翻身下了青獅,普賢菩薩亦離了白象,二人領著身后的阿儺、伽葉與一眾羅漢金剛,朝著凌霄寶殿的方向,遠遠地躬身一拜。
“西天佛門弟子,于天庭圣境,遙拜玉皇大天尊。愿大天尊圣壽無疆?!?/p>
他這一拜,身后那浩浩蕩蕩的佛門眾人,亦是齊齊躬身,口宣佛號,聲震九霄。
這一手,當真是漂亮。
既表明了佛門雖勢大,卻仍尊天庭號令,給足了玉帝顏面;又將自家此行的目的,從私下的角力,抬到了公事公辦的臺面上來。
我們是客,我們守規(guī)矩,但我們人來了,道理也帶來了。
果然,他這邊禮數(shù)方畢,自那三十三重天之上,便有一道祥光落下,徑直降在了斬仙臺前。
光華散去,現(xiàn)出一位仙家來。
此人赤著雙足,手持蒲扇,不著冠冕,只一身皂色道袍,笑呵呵地立在那處,不是那四處閑游,不入三教,卻誰也要給幾分薄面的赤腳大仙,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