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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圣人的特殊

菩提執(zhí)杯的手指微微一僵,那雙看透萬古的眼眸中,再起波瀾。

他沉默了許久,久到院中的清風都停歇了,只余下遠處云海翻騰的虛無聲響。

他緊鎖的眉頭,泄露了內(nèi)心的掙扎。

“道兄這個問題......倒真是問住貧僧了?!?/p>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透著一股自已也無法解釋的困惑。

“貧僧自已也時常在想,當初究竟是動了何念,竟會允他入門?;蛟S......或許真的是貧僧修行未到家,心中存了掛礙罷?!?/p>

他的目光投向那棵亭亭如蓋的菩提樹,眼神變得悠遠起來。

“那日,陸凡跪在洞外,求仙問道,那份執(zhí)拗,那份百折不回的勁頭,讓貧僧恍惚間,看到了五百年前初上山的悟空?!?/p>

“一樣的孑然一身,一樣的眼中藏著不馴的火。”

“貧僧一時心軟,動了惜才之念。想著悟空的路已是定數(shù),無法更改,或許,貧僧能在這一個弟子身上,彌補些許當年的遺憾?!?/p>

“我教他道法,卻不傳他那七十二變與筋斗云,只盼他能修個長生,安穩(wěn)度日,莫要重蹈覆轍。”

“誰能料到,造化弄人,他終究還是走上了一條更為兇險的道路?!?/p>

他搖了搖頭,臉上是難以言喻的復雜神情。

“說到底,是貧僧的私心作祟。”

“見了相似之人,便動了凡俗的補償之念,以為能憑一已之力扭轉什么。”

“如今看來,不過是自欺欺人,反將他也拖入了這因果泥潭。”

“終是修行不足,妄動塵心了?!?/p>

元始天尊聽罷,面上卻浮起一抹冷笑。

“道友,你我相識多少個元會了,自鴻蒙初判就在紫霄宮認識的,在我面前,何必說這些哄三歲小兒的話?”

“可莫要拿貧道當成你座下那些蒙童?!?/p>

元始天尊的身子坐得筆直,周身那股屬于圣人的威儀,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來,壓得四周的草木都低垂了頭。

面對這毫不留情的詰問,菩提臉上的那一抹無奈與疲憊,悄然斂去。

他反倒笑了。

那笑意澄澈,卻也疏離,像天邊的云,水中的月,看得見,摸不著。

方才的困惑與掙扎蕩然無存,反而露出一種深不見底的平靜。

“道兄心中既早有答案,又何必來問貧僧,自討沒趣呢?”

他將茶杯斟滿,不帶煙火氣。

元始天尊雙目微瞇,凝視著他:“貧道只想聽一句實話?!?/p>

“實話?”菩提重復了一遍,輕笑一聲,“實話就是,你我所見,皆非全貌?!?/p>

元始天尊冷哼道:“那貧道便直說了。你收他之前,當真不知他是楊蛟轉世?”

“當真不知他與我闡教、與那截教的因果?”

“更不知曉,他曾在春秋之時,追隨兄長,于人間留下過那般濃重的一筆?”

菩提端起茶杯,吹了吹熱氣,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道兄既知曉得這般清楚,想必也記得,貧僧收他之時,他魂魄不全,前塵盡忘,與一張白紙無異?!?/p>

“貧僧看到的,只是一個叫陸凡的凡人罷了?!?/p>

他笑了笑,抬眼看向元始天尊,目光平靜如水。

“圣人亦有不能算盡之事?!?/p>

“未來如恒河之沙,變數(shù)無窮,我能看到的,也不過是其中一條較為清晰的流向而已?!?/p>

這話看似是回答,實則什么都沒有承認。

元始天尊正要繼續(xù)追問,卻聽菩提話鋒一轉,悠悠說道:

“貧僧倒是想反問一句道兄?!?/p>

“昔年,他叩你玉虛宮山門,你為何拒之門外?”

元始天尊的表情凝固了。

“以道兄之能,難道那時就算不出他的根腳,算不出他身負的因果?”

“若是算出來了,當年將他推開,今日又為何要逆轉光陰,回到過去,與靈寶天尊爭搶一個徒兒?”

“道兄,你我都是局中人,又何必相互試探呢?”

院中一時靜了下來,只聽得見遠處山澗的流水聲,還有風過菩提樹葉的沙沙輕響。

兩個圣人相對而坐,誰也不再言語,只各自端著茶杯,悠然品茗。

那茶水的熱氣氤氳而上,模糊了彼此的面容,也隔開了一場可能愈演愈烈的機鋒。

過了許久,元始天尊忽然笑了起來,將院中的沉寂沖淡了。

他將那玉杯在指尖轉了半圈,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口:“道友此言,貧道卻不敢茍同。何謂之爭搶?”

“這陸凡本就是我闡教門下,如今不過是撥亂反正,讓他重歸門墻罷了?!?/p>

“至于三弟那里,不過是中途的一段塵緣,既是塵緣,便有盡時?!?/p>

“貧道此舉,是順天應人,算不得搶。”

菩提聽了,也被他這番言辭逗笑了。

他放下茶杯,抬眼看著元始天尊,眼中是純粹的好奇:“既是如此,貧僧倒想問問,在道兄的玉虛宮內(nèi),你與通天道友那一場,究竟是哪位贏了?”

須知圣人道場,非同小可。

無論是元始天尊的昆侖山玉虛宮,亦或通天教主的金鰲島碧游宮,乃至太上道祖的兜率宮,甚至道祖鴻鈞的紫霄宮,皆是大道顯化之地,內(nèi)里自成一界,有無窮妙用。

其中最要緊的一條,便是能夠遮蔽天機。

身處其中,言談舉止,斗法論道,皆不為外人所知。

便是同為圣人,除非親臨,也無法推演觀測到另一位圣人道場內(nèi)發(fā)生的事情。

是以,菩提有此一問。

圣人,此二字所代表的,早已不是修為的境界,而是一種生命形態(tài)的根本躍遷。

尋常生靈,縱是修成大羅金仙,跳出三界,不在五行,也仍是在歲月長河之中行舟之人。

他們或許能憑借高深法力逆流而上,暫窺過去一角;或可順流而下,推演未來一隅。

但無論如何,他們始終身在其中,受光陰之水的沖刷,被因果的流向所束縛。

而圣人,早已登臨彼岸,立于河畔之上。

過去,現(xiàn)在,未來,于他們而言,不再是一條單向流淌的長河。

河水的源頭在何處,中途有何等波瀾,最終匯入何方,皆在其一念之間,一覽無余。

時光的邏輯,因果的順序,對他們失去了意義。

是以,此刻坐于菩提樹下的元始天尊,與封神時同通天教主一戰(zhàn)的元始天尊,并無先后之分。

勝負的結果,對于此刻的他,并非一個尚待揭曉的懸念,而是一個早已存在的既定事實。

他從“未來”而來,卻又身處“過去”,這看似矛盾的景象,對圣人來說,不過平平而已。

他可以同時是昆侖山玉虛宮中講道的教主,是封神之役里布局天下的圣人,更是此刻與菩提品茶的道友。

這些并非分身,也非化身,更不是什么過去之身或未來之身。

它們都是元始天尊本身。

他的意志與真靈,早已超越了單一時空的限制,可以同時存在于時間長河的任意一個節(jié)點,甚至所有節(jié)點。

其真身早已不存于任何單一的時空節(jié)點,而是遍存于所有時空。

每一個,都是完整的元始天尊。

這便是圣人與其他仙神最根本的區(qū)別。

萬劫不磨,沾因果而不染,皆因他們早已站在了因果鏈條的頂端,俯瞰著一切的發(fā)生與終結。

簡單來說。

圣人看著還有點人樣。

但是實際上已經(jīng)和其他的仙神不是一個物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