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大路朝前,兩側的泥瓦房和草頂屋毫不起眼,它們與環(huán)境融為了一體,在月光的照耀下,似乎在這里佇立了無數年。
而另一邊,高高的臺階上,一座龐大院落宛如巨山盤踞,付看著四周渺小的靈魂。
燈籠高掛,侍衛(wèi)魁梧,映襯著整個府邸的氣派。
即使是唐禹亮了牌子也不頂用,侍衛(wèi)瞥了他一眼,才道:“唐縣丞請等,我去稟告主人?!?/p>
片刻之后,他才緩步走出,道:“唐縣丞走吧,我家主人有請?!?/p>
唐禹給聶慶使了個眼色,讓他專注一點,隨時應對危機。
兩人跟著奴仆快步走了進去,院內燈火通明,雕欄玉砌,極盡奢華,這座府邸是遠比唐禹家的檔次高的。
開賭場那對于周家來說,也只是個小買賣罷了,剝削賭徒哪有剝削所有人來得快。
周祥滿臉皺紋,但精神似乎極佳,目光如炬,冷冷盯著唐禹。
唐禹也根本不慌,直接坐了下來,開門見山道:“別給我擺那副臭臉了,等我這么久,還不是想查案?”
“想查案,想合作,就拿出態(tài)度來?!?/p>
周祥目光森寒,咬牙道:“姓唐的,你去哪里升官發(fā)財不好,為什么非要來舒縣?”
“你若是不來,我兒子根本不會死!”
這或許是實話,舒縣目前的復雜性,很可能都是唐禹本身帶來的。
所以他只能聳了聳肩,道:“說這些有意義嗎?有些事根本不是你我可以決定的?!?/p>
“在我來舒縣之前,幕后就有很多人在布局了,由不得我不來?!?/p>
周祥道:“所以兇手到底是誰派來的,你想清楚沒有,是不是王家?”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舒服,不需要為情緒付出太大的負擔和精力,直接回歸到事件本身上。
唐禹皺著眉頭,沉思了片刻,才道:“不太好確定?!?/p>
“周遂、文沖分別占據舒縣縣令、縣尉兩個職位,他們死了,對周、文兩家當然是巨大的打擊,進而也是對何家的打擊。”
“從這方面考慮,王家有充分的動機去做這件事,正好挑在我上任的第二天,也是為了把黑鍋給我背?!?/p>
“但如此淺顯的道理,誰都看得出來,王導不至于這么拙劣?!?/p>
周祥沉聲道:“因為允許拙劣?!?/p>
“他就是要我們知道是他干的,給我們一個下馬威,讓我們老實聽話?!?/p>
唐禹搖了搖頭,道:“不,不應該這么想?!?/p>
“刺殺朝廷命官,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大罪,即使是王家也不是輕易能承受的,用這么大的風險,去換你們的老實聽話,不劃算?!?/p>
“風險和收益不劃算,王家就不會這么做?!?/p>
周祥陷入了沉默,他撓著頭,最終咬牙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線索都沒有,怎么猜!怎么查!”
“我兒子不能就這么白白死了,你作為縣丞,作為朝廷命官,你該有查案的責任!”
唐禹看向他,緩緩道:“你真這么認為嗎?”
周祥道:“難道不是!”
唐禹點頭道:“是,我作為朝廷命官,死了上司、同僚,的確有查明真相的責任。”
“周家主認這個,我就能查清楚兇手是誰,但…”
他微微瞇眼,道:“既然你認我是官,那么…收稅方面,是不是該我說了算呢?”
周祥直接站了起來,咧嘴道:“在這兒等著我呢?”
唐禹道:“萬事萬物總有取舍,你想替你兒子報仇,想我?guī)兔Σ榘?,可以,我答應。?/p>
“但收稅這件事,我得說了算?!?/p>
周祥大聲道:“那是朝廷說了算!陛下說了算!”
唐禹淡淡道:“我對朝廷自有交代,而我對你的交代是,我一定幫你兒子報仇!”
周祥死死盯著唐禹,一字一句道:“我現在懷疑,你才是真正的兇手。”
唐禹道:“沒錯!我就是兇手!”
他也站了起來,沉聲道:“當所有人都不知道兇手是誰的時候,我親自站出來,當這個兇手,如何?”
“從今天開始,我把自己當成兇手,享受獨攬大權的既得利益,做自己想做的事。”
“這樣,我就一定能摸到兇手的想法和痕跡,最終判斷出到底是誰。”
“而你,還有文寵,需要的是犧牲一定的利益,換得報仇的結局?!?/p>
周祥坐了下來,臉色變幻,不言不語。
他沉默著,思索著。
唐禹也很有耐心,一直靜靜等候著。
過了大約半刻鐘,周祥才沉聲道:“你打算怎么收稅?你打算怎么查出兇手?”
唐禹道:“你需要回答的是,你是否接受這樣的交易?!?/p>
周祥深深吸了口氣,道:“先說稅!”
唐禹道:“今年的佃租,你們只分三成?!?/p>
“不可能!”
周祥大怒道:“絕不可能!這不是我們可以決定的!根本不是錢糧的問題!我們一旦這么做了,所有世家都會恨我們入骨!”
唐禹笑道:“不要急躁,剩下的兩成,打欠條,明年再付?!?/p>
周祥臉色這才好看了些,然后他冷笑道:“原來咱們舒縣來了個青天大老爺啊,想為百姓做主?你配嗎?他們認你嗎?”
唐禹道:“這就不是你操心的事了,我想法也很簡單,我要這個冬天沒人餓死、凍死,同時不耽誤農耕?!?/p>
周祥指著他,傲然道:“你想得太遠了,這個案子不了結,你或許都待不到冬天去?!?/p>
“姓唐的,你想削弱我們世家的權力,那就拿出真本事來,趁著現在出事,想要提條件,純粹是癡心妄想?!?/p>
說到這里,他又笑了起來,輕輕道:“不過也不是全然沒機會,咱們都是看利益的人,有合適的選擇出現,那就可以為了不合適的選擇讓步?!?/p>
“搞制衡啊,搞權力斗爭,玩弄心機,那一套在什么地方都有用,唯獨在糧食、田地這一塊,半點用都沒有。”
“你如果查清楚了真相,我可以答應你,在出現更合適的選擇時,我站在你這邊,僅此而已?!?/p>
“如果你查不出真相,不用我說什么,府君那邊你都無法交代?!?/p>
“最遲明晚,郡尉大人就到了,你猜他會找誰麻煩?”
唐禹扭了扭脖子,笑道:“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我巴不得他來?”
這下周祥疑惑了。
唐禹道:“他來,戲也就開始了。”
“殺人案,你其實清楚誰是兇手吧?”
“我也未必不清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