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敦八萬大軍出征,與甘卓決戰(zhàn)武昌郡,又與刁協(xié)、劉隗連番大戰(zhàn),剩下不到六萬兵力到達丹陽郡?!?/p>
“但周札降了,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占據(jù)了石頭城,還吸納了周札的八千大軍,這是變數(shù)?!?/p>
說到這里,謝秋瞳嘆了口氣,道:“如果不是周札的變數(shù)出現(xiàn),石頭城和建康聯(lián)合防御,再撐半個月肯定沒問題,足夠等到我們回援了?!?/p>
“但我們這里遲遲沒有結果,南方的局勢又太艱難,陛下承受不住壓力,最終還是求和了?!?/p>
“作為君王,他當然怕把最后的力量都打光,就算戰(zhàn)勝了王敦,也頂不住趙國的入侵。”
“他完全沒想到我們能贏?!?/p>
唐禹緩緩點頭,淡淡道:“他這個君王,倒是夠懦弱的?!?/p>
謝秋瞳道:“時局如此,或許他的選擇是對的。”
“情報顯示,王敦答應退兵回武昌郡?!?/p>
這契合歷史,好像軌道又變回去了。
但唐禹還是忍不住問道:“為何?只差最后一步了,他竟然不敢了?”
謝秋瞳道:“王敦的情報部門,是這些年不斷挖掘武林人士而組成的,其中有一部分是圣心宮的臥底,被滲透得很嚴重?!?/p>
“他在短暫時間得到的消息是,石虎和戴淵已經(jīng)拿下了譙郡,并朝徐州進發(fā)。”
“王敦怕強行攻打建康之后,自身勢力折損太大,降不住戴淵和石虎的聯(lián)軍,所以退而求其次,不敢輕易魚死網(wǎng)破。”
“等過個幾天,這邊的真實情況傳過去,王敦想要反悔已經(jīng)來不及了,沒有清君側的名義了。”
唐禹微微瞇眼,道:“這一手情報信息差,是你設計的吧?”
謝秋瞳道:“是,我的本意只是為了拖延時間,沒想到王敦和陛下都同時選擇了懦弱?!?/p>
“所以現(xiàn)在譙郡之兵不動了,由我率領北府兵回到京口,拱衛(wèi)建康,事情就算結束。”
“但朝局肯定變了,王敦坐鎮(zhèn)武昌郡,遙控朝廷,已經(jīng)是實實在在的大晉掌控者了,至少…他掌控了比陛下更大的權柄。”
“你和王徽成親,這一步棋下的很好。”
唐禹看了她一眼,并沒有糾正她的話。
他只是皺眉道:“這么說來,戰(zhàn)爭結束了?”
“那我大概會得到怎樣的封賞?”
謝秋瞳想了想,才道:“目前有幾個方向,最直觀的就是轉正為郡守,但不可能是譙郡和廬江郡?!?/p>
“因為你在這兩個郡發(fā)家,本身又沒什么背景,陛下不會讓你有培植黨羽的機會?!?/p>
“另外也可能受封將軍,比如奮威將軍、寧朔將軍等雜號將軍,進入都督府任職司馬、參軍等四品官職。”
“最差的結果是,封你個不痛不癢的子爵,調任太子右衛(wèi)率,完全沒實權?!?/p>
唐禹疑惑道:“這么大的功勞,只能換來這么點東西?”
謝秋瞳道:“因為你沒有背景,你不是世家,你自然會被排斥在圈層之外。”
“如果你是王劭,那這一戰(zhàn)你就是臨危擔責、力挽狂瀾,大概會被封侯,至少是食邑數(shù)百戶的都亭侯?!?/p>
說到這里,她卻笑了起來,緩緩道:“但是你有我,有謝家,不必擔心出現(xiàn)最差的結果?!?/p>
“我會動用關系,掩蓋你在譙郡所作出的一些過激行為,抹去那些陛下可能會不滿意的舉動,并詳細奏明你的功勞?!?/p>
“我們會給你爭取到一個雜號將軍的頭銜,并讓你順利進入豫州都督府擔任司馬?!?/p>
“在這里大概熬個一年,我再動用關系讓你平調至北府軍任參軍,屆時你就是真正有實權的將軍了?!?/p>
唐禹想了想,才道:“我更希望是最差的結果,我想得到爵位和虛職。”
謝秋瞳的笑容頓時凝固。
她目光鎖定唐禹,認真道:“你別開玩笑!”
唐禹道:“我沒有開玩笑,我在譙郡所作出的所有過激行為,一定不能被掩埋、被抹去,相反要大肆宣傳?!?/p>
“我思考的路是功名,暫時不爭權柄?!?/p>
謝秋瞳盯著他,咬牙道:“你來這里玩的?你打的這些仗、立的這些功,都是鬧著玩的?”
“分明可以做四品奮威將軍,可以做實權司馬、參軍,卻偏偏不要?”
“你故意氣我?”
唐禹搖頭道:“不是,秋瞳,我想的東西和你不一樣,我覺得大晉在根基上有軟弱性的本質,我在這里獲得權柄,并不能讓我走上我想走的…”
“別說了!”
謝秋瞳直接打斷了他,冷聲道:“全是借口!是否軟弱在于掌權者,而不在于權力本身?!?/p>
“譙郡有多爛你也看到了,你以為我們時間很多嗎?你以為你那套行得通嗎?”
“去看看舒縣吧!你才走三個多月,那里幾乎要恢復原貌了。”
“你的仁慈,你的圣道,全都是狗屁,在這個世道根本行不通?!?/p>
唐禹看著她,鄭重道:“我對你所說的,都是我的內心真實想法,我不隱瞞,不和你賣關子,我堅持我的道,暫時只要名,不要權柄?!?/p>
“大晉的權力來源和根基就有問題,即使我獲得了,也只能成就我一時,反而早晚會成為我的枷鎖和負擔。”
“我得虛職,平時可以謀劃自己的事,不為雜事所困?!?/p>
謝秋瞳看著他,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她攥著拳頭道:“你簡直不可理喻!我已經(jīng)多次說過!你的道行不通!你為什么就是不信!”
“譙郡之戰(zhàn)怎么贏的?靠的是你的百姓嗎?他們屁用沒有!”
“靠的是權柄,是世家的兵,是你能夠擁有指揮權。”
“否則,你能做什么?”
唐禹點頭道:“你說的沒錯,但我要走的路,本就不是立竿見影的路,而是逐漸積累,陡然質變的路。”
“這條路在短期之內看不見什么收益,但卻能夠根本性的解決問題?!?/p>
謝秋瞳眼中只有失望。
她無奈搖頭,喃喃道:“你簡直無可救藥,你成不了大事,你只能當個圣人,被百姓吹捧著,然后在某一次大劫中倒下。”
“唐禹,舒縣一年,再加上這一戰(zhàn),我本以為你成長了,你不再有婦人之仁了,沒想到你還是這副模樣?!?/p>
“你不值得我這么看重你?!?/p>
唐禹看著她,輕聲說道:“我不要你看重我,看重,這個詞具有尊卑性,往往是上級對下級所言?!?/p>
“我要你理解我的道,認可我的道,并聽我的?!?/p>
謝秋瞳譏諷道:“沒有謝家,你什么都不是,談什么道?”
“你以為你這一次能取得世家的指揮權,靠的是什么?是皇權!也是謝家的鼎力支持!”
“桓猷、庾懌、周斐,他們全都收到了我爹的親筆信,這才是他們信任你的根基?!?/p>
“在關鍵的決策時刻,是我叔父謝廣不顧一切站在你這邊,才讓他們暫時順從你的決策方向?!?/p>
“否則,你再聰明都沒用,明白嗎?”
唐禹點頭道:“明白?!?/p>
謝秋瞳道:“你不知感恩,你對不起我?!?/p>
唐禹看向她,認真說道:“我成為了你的左膀右臂,手持權柄,為你完成一些重要的事?!?/p>
“亦或者,我走我的路,為這個爛透了的世界帶來一些完全不同的東西,帶來嶄新的希望?!?/p>
“你希望我是哪種人,你來選吧。”
“如果你選前者,我聽你的,按照你的要求做,最終幫你做一些事?!?/p>
“這是我的報答。”
“但我最終還是會走,會去做我的事?!?/p>
謝秋瞳捂住了心口,大口呼吸著,似乎快喘不過氣來了。
她深深看了唐禹一眼,道:“我對你很失望,我不會再為你花任何心思了。”
“從今天起,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p>
“我們最好再也不見!”
她說完話,轉身就走。
唐禹追了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低聲道:“在建康的時候,我已經(jīng)表達過我的思想了,你當時不是認可嗎?”
謝秋瞳一把推開他,大聲道:“可權柄就擺在眼前!怎么能不??!”
“我沒有時間了!沒有時間了!”
“我最多只能再活六七年了!你懂不懂啊!”
唐禹當即道:“什么也別管了,去圣心宮練武,專注治病?!?/p>
謝秋瞳冷笑道:“你知道陛下松口讓我們建立北府軍有多難嗎?你知道謝家多少年的繼續(xù)都砸進去了嗎?你知道我等這個機會等了多少年嗎?”
“現(xiàn)在你叫我去治?。课易吡?,北府軍給誰?”
“我不可能放棄我的仕途,不可能放棄我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
“那比讓我死還難受!”
她緩緩轉身,語氣中帶著疲憊:“不必勸我了,我也不會勸你了?!?/p>
“還是那句話,我們最好再也不見?!?/p>
她大步走出了官署,獨自上了馬車,一時間情緒翻涌,又忍不住喘息了起來。
一顆丹藥遞到了她的眼前,她抬頭看到了冷翎瑤,然后接過丹藥吞了進去。
片刻之后,她感覺好了很多,閉著眼睛喃喃道:“霽瑤,幫我繼續(xù)保護他。”
冷翎瑤看著她,問道:“為何?”
謝秋瞳道:“別問原因,保護好他,別說是我囑托的,就說是你想保護他?!?/p>
冷翎瑤沉默了片刻,才道:“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