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放權(quán)的時候要放權(quán),一個人是做不了所有事的,唐禹清楚這一點。
但在意識形態(tài)和風氣上,他是一定要嚴格定死的,否則還沒成氣候呢,內(nèi)部就爛掉了,那怎么行。
張秀舉起了牌子。
他是成都人,還很年輕,才二十七歲,通過招賢令來到雒縣,如今是廣漢郡法曹掾史,負責律法的修訂與補充,是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官。
此刻也正是他展現(xiàn)自己能力的時候。
“張秀你說?!?/p>
唐禹給他點頭示意。
張秀站了起來,輕輕道:“唐公,屬下出身于寒門,對文化與教育感觸頗深?!?/p>
“我認為,這一切的一切,總結(jié)來就四個字——綱紀道德?!?/p>
“所謂勉勉我王,綱紀四方,綱紀是指社會治理、法度體系和倫理規(guī)范,也指一個國家或政權(quán)的宏觀治理。”
“道德就更容易理解的,善惡是非就是道德。”
“在內(nèi)部綱紀上,唐公所言已經(jīng)很是詳細了”
“我想說的是,在外部綱紀上,官員應(yīng)當是百姓的表率,是文化的方向,是道德的皈依?!?/p>
“無論是人或者動物,都向來是慕強的,這是天性?!?/p>
“在普通的百姓看來,官員是領(lǐng)導者,是強者,他們會不自禁向強者學習。”
“那么我們的官員如果孝順、誠實、坦率、善良,百姓就會效仿?!?/p>
“我們的官員如果奸詐、狡黠、卑鄙、惡毒,百姓也會照模照樣?!?/p>
“因此官員對自身的約束,一定要加強,要做道德的表率?!?/p>
“可以有獨特的個性,但不能壞,不能惡,不能蠢。”
說到這里,張秀咬了咬牙,低聲道:“還有…不能…不能向李越那樣…搞男人或被男人搞…”
最后一句,直接讓在場眾人有些繃不住了,一個個憋著笑。
唐禹連忙道:“對對對!這個很重要!”
要是朝廷里冒出一堆姬佬,那唐禹真要瘋。
張秀看大家表情太怪,于是連忙道:“對于百姓來說,重要的還是樹立道德,這個時代,貴族在襁褓里就可以封侯,無論做什么都是對的,而百姓似乎生來就有罪?!?/p>
“我們要給他們建立正確的是非善惡觀念,提倡孝順、誠實、善良、友愛、團結(jié)、互幫互助等好的理念,尤其是孩子,需要教會他們這些東西?!?/p>
“提倡好的觀念,對于民心的聚攏,對于治安的改變,都是絕對正向的事。”
“因此,一個縣安排幾間房子,請幾個教書先生,設(shè)立幾個公塾,還是可以做到的?!?/p>
“這個花銷不大,但意義卻很大啊?!?/p>
眾人對視著,緩緩點頭。
唐禹沉默了片刻,才認真道:“法曹掾史別做了,以后專門負責教育領(lǐng)域吧,掌握好文化風向,也有監(jiān)察百官品行之職?!?/p>
張秀神色一肅,當即道:“屬下遵命!”
唐禹笑道:“好,接下來討論第三個問題,也就是廣漢郡全年的經(jīng)濟問題?!?/p>
“這個問題涉及到比較多的專業(yè)知識和數(shù)據(jù),就不由你們回答了,康節(jié),你來做總結(jié)匯報即可?!?/p>
康節(jié)也記不住,連忙拿出之前記好的筆記,念了起來。
“我廣漢郡是蜀地的核心產(chǎn)糧區(qū),自秦漢以來,水利一向發(fā)達。雖然因戰(zhàn)亂導致耕地荒廢,生產(chǎn)衰微,但近十幾年有所恢復?!?/p>
“目前,我廣漢郡共有兩萬一千三百七十四戶,共計七萬五千八百人左右,耕地約二十萬公頃,即二百萬畝,畝產(chǎn)約兩石。(皆為漢制單位。)”
“因此,我郡每年糧食產(chǎn)量共約四百萬石,按照目前稅收,抽兩成糧稅,能有稅糧八十萬石?!?/p>
“但這只是理想情況?!?/p>
說到這里,康節(jié)放下了手中的小本本,嘆息道:“諸位可以想到,七萬五千人,怎么種兩百萬畝?撐死了四萬勞動力,一人難道要種五十畝?”
“其實荒廢的土地,超過了一半,全部在世家手中。”
“如今就算我們可以去種,勞動力也不夠?!?/p>
“我們今年的產(chǎn)量,真實情況是一百二十萬石,距離四百萬的預期,三成都不到。”
“這一百二十萬石,抽兩成,只有二十四萬石?!?/p>
“二十四萬石是什么概念呢,六千大軍一年要吃掉十五萬石,我們有四百匹馬,一年要吃掉四萬石?!?/p>
“剩下的五萬石,剛夠官員俸祿?!?/p>
康節(jié)無奈道:“看似剛夠,其實就是不夠,因為糧食的保存、消耗、運輸,都有太多的成本,各方面的風險又該怎么扛?”
“因此,我們郡府還要被迫向世家借糧?!?/p>
眾人聞言,也是心情沉重。
唐禹站了起來,沉聲道:“所以保甲聯(lián)產(chǎn)的重要性就凸顯出來了?!?/p>
“這可以提升生產(chǎn)的積極性,提升勞動效率,明年犁具、農(nóng)具齊備了,保甲聯(lián)產(chǎn)實施好了,我們預估產(chǎn)量能達到二百萬石,也就勉強夠了?!?/p>
“但要真正發(fā)展,還要提升人口,北部山區(qū)的撩人要下山融入才行,流民繼續(xù)收納,很多很多的問題需要解決。”
“這就是我們?nèi)缃駨V漢郡的經(jīng)濟問題,這也反映出了,這個時代的經(jīng)濟問題,本質(zhì)就是人口與土地的問題。”
“所以諸位在處理經(jīng)濟問題的時候,多往這方面考慮。”
“這是一個復雜的問題,涉及到一個地區(qū)、一個政權(quán)的根基,此次在會議提出來,是希望大家要有全局觀念,任何事情都要考慮到整體經(jīng)濟?!?/p>
“你們不是小人物了,你們的每一個決策,都決定著很多人的生死。”
會議的氣氛十分嚴肅,在場眾人都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壓力。
唐禹繼續(xù)道:“我們現(xiàn)在只是治理一個郡,將來可能是一個國家,甚至是整個天下?!?/p>
“如果你們不跟著進步,那遲早會被淘汰?!?/p>
“這可不是給你們壓力,而是我要讓你們知道,有大局觀,才能心懷天下,進而治理天下?!?/p>
說到這里,他笑著坐了下來,道:“最后一個問題,也是我們今天要亟待解決的問題,短期內(nèi)的軍事與外交?!?/p>
“這個就由史忠來說吧?!?/p>
史忠站了起來,也考慮到氣氛,所以語氣輕快了一些。
“短期內(nèi)的軍事與外交,其實無非就算是與李壽的角逐?!?/p>
“諸位都知道,我們之前討論過,要給李壽找點事做?!?/p>
“唐公動用了一點小小的人脈,如今晉國兩萬大軍,已經(jīng)在過來的路上了。”
“他們的目標就是漢中郡?!?/p>
“現(xiàn)在李期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急得不可開交,正忙著備戰(zhàn)呢,諸位可以圍繞這一點說一說?!?/p>
這個時代,眾人對經(jīng)濟、民生的理解,是遠沒有對軍事的理解深刻的,因為這個時代的主題就是戰(zhàn)爭。
因此陸越當即舉牌,站起來說道:“李琀是個見風使舵的小人,從成都之戰(zhàn)的具體內(nèi)情就可以看得出來,李壽必然是不信他的。”
“為了防止李琀投降,李壽必然安撫,而且派兵過去支援?!?/p>
“當然,他不敢親自去,他自己一旦走了,李闕擁立李期上位,那就完蛋了。”
“我估計,是會派五千到八千的精銳,由心腹帶著過去,或者直接讓李闕帶著過去支援?!?/p>
“對于守城之戰(zhàn)來說,足夠了。”
鄧榕舉牌,補充說道:“漢中是軍事重鎮(zhèn),本身就有八千大軍,守城是絕對夠的?!?/p>
“正是因為李琀立場不堅定,才讓李壽這么焦急,我猜測他恐怕不會帶太多兵過去?!?/p>
“我們要做的,是逼李琀投降通敵,借助晉國的力量,打爛李壽?!?/p>
“可以利用李期做文章,派人救他,把他扔給晉國,讓晉國師出有名。”
“蜀地越亂越好,越亂我們越安全,越有機會?!?/p>
面對軍事與外交的問題,大家都熱情高漲,很快就聊開了。
看到他們意氣風發(fā)的表情,唐禹也不近欣慰。
這個嶄新政權(quán)所表現(xiàn)出來的活力,超出了他原本的預期。
他認為,只要經(jīng)歷幾次大戰(zhàn),這些人都會逐漸成熟起來。
而其中不成熟的那一部分,自然而然會被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