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住院部的樓里,突然猛地爆出一陣鬼哭狼嚎的叫嚷。
“天殺的?。〈蛩廊肆?!那個喪盡天良的姜晚夏要?dú)⑵牌爬玻 ?/p>
尖利的叫聲在安靜的病區(qū)非常有穿透力,聲波甚至撞在了走廊盡頭的墻上又彈了回來,產(chǎn)生了回音。
這一嗓子自然也引得不少人探頭探腦地往那邊看。
眾人一眼就看見錢曉霞正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一手捂著開了瓢的腦袋,那血順著指縫往下淌,糊了半邊臉,看起來格外瘆人。另一只手指著一個年輕的小護(hù)士,對著人就罵了開來。
“我讓你給我包扎了嗎?你個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片子,手底下有沒有準(zhǔn)兒???把我老婆子弄出個好歹來,你擔(dān)待得起嗎!”
小護(hù)士被罵得眼圈通紅,手里拿著的鑷子和紗布都在抖,委屈得不行:“阿姨,您這傷口得趕緊處理,不然感染了就麻煩了……”
“用不著你假好心!去!把你們主任給我叫來!今兒個要不是你們主任親自動手,我這金貴的腦袋,誰也別想碰!”錢曉霞撒起潑來,兩條腿使勁蹬著地,活像個在地上打滾的巨嬰。
喧鬧聲很快引來了穿著白大褂的主任。
主任來后見了這陣仗眉頭就皺了起來,嚴(yán)肅地問:“怎么回事?怎么受的傷?”
錢曉霞一見主任來了,哭嚎得更來勁了,拍著大腿干打雷不下雨:“主任??!你可得給我做主??!我這是被我們家那個攪家精給打的?。√斓紫略趺从羞@么狠心的女人,連自己的婆婆都下得去這么重的手!”
主任檢查了一下她的傷口,發(fā)現(xiàn)只是磕破了皮而已,便一邊示意小護(hù)士準(zhǔn)備清創(chuàng),一邊語重心長地對錢曉霞說:“大姐,有事好商量,可不能搞家庭暴力這一套啊,打人是犯法的?!?/p>
“家暴?”錢曉霞對主任的話非常贊同,“你說的對!那個小畜生家暴!她就是個披著人皮的畜生!我當(dāng)初真是瞎了眼,才讓我們家建國娶了這么個玩意兒!”
錢曉霞越說越氣,等醫(yī)生給她包扎完畢,她便怒氣沖沖的回了病房,將姜晚夏的東西全部給翻了出來。
姜晚夏在一樓藥房窗口花了三毛錢,換來一小盒燙傷膏。
冰涼的鐵盒攥在手心,看著上面治療燙傷的字樣,姜晚秋心里的火氣一下子又撲了上來。
她沒急著上樓,就在住院樓下的花壇邊上轉(zhuǎn)悠,琢磨著待會兒怎么上去,才能把那老虔婆的嘴給撕爛。
就在這時,頭頂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哎喲!當(dāng)心!”
“嘛玩意兒啊這是?”
幾件花花綠綠的東西跟下雨似的從天而降,砸在姜晚夏不遠(yuǎn)處的空地。
周圍的路人嚇了一跳,紛紛躲閃。
姜晚夏仔細(xì)一看,瞳孔驟然一縮。
那件洗得皺巴巴的呢子大衣,那條灰撲撲的勞動布褲子……這不都是她的衣服嗎!
她慌忙沖上去將散落的衣服收起,而后又猛地抬頭,正好對上樓頂窗戶邊,錢曉霞那張怨毒的臉。
“呸!”
一口濃痰從天而降,摔在地上,濺起點點污跡。
錢曉霞趴在窗口,看著她撿衣服時狼狽的樣子,發(fā)出了得意的狂笑。
周圍看熱鬧的人也跟著哄笑起來,對著地上的衣物指指點點。
姜晚夏只覺得渾身的血都往腦袋上涌。
突然,姜晚夏聽到身后斥責(zé)聲響起:“快把人家的東西丟了,臟死了!”
她回頭一看,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屁孩,正撿起她的一條內(nèi)褲,嘻嘻哈哈地套在了自己頭上,學(xué)著孫悟空的樣子抓耳撓腮。
“哈哈哈哈!”人群的笑聲更大了。
“你給我!”
她瘋了一樣沖過去,一把從那孩子頭上扯下內(nèi)褲,也顧不上拍打上面的土,胡亂地將地上的衣服全收攏進(jìn)懷里。
“砰——!”
過了一整子,病房的門被人一腳踹開,撞在墻上又彈了回來。
錢曉霞正坐在床上得意,心里琢磨著接下來要怎么整治姜晚夏,冷不丁就被這聲巨響嚇了一跳,一抬頭,就看見姜晚夏像個索命的厲鬼一樣站在門口,眼睛紅得要滴出血來。
“你……你個小賤人還敢回來!”錢曉霞先是一愣,隨即叉著腰罵了起來,“看我不撕了你的皮!你個不要臉的……”
她話還沒罵完,姜晚夏就動了。
只見姜晚夏從身后,猛地抽出了一根不知道從哪兒拆下來的床腿木棒,那木棒子一頭還帶著釘子,泛著烏沉沉的光。
“你……”錢曉霞的叫罵聲卡在了喉嚨里,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懼。
姜晚夏一言不發(fā),沖過來揚(yáng)起手里的木棒,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著錢曉霞的臉就狠狠掄了下去!
“啊——?dú)⑷死玻。?!?/p>
一聲凄厲的慘叫再次響徹整個樓層,錢曉霞被打得從床上滾了下來,抱著頭滿地打滾。
門口路過的小護(hù)士往里看了一眼,嚇得臉都白了,轉(zhuǎn)身就往樓下跑:“快!快來人??!保衛(wèi)科!住院部有人打架,要出人命了!”
很快,兩個穿著制服的保衛(wèi)科干事沖了上來,一左一右將已經(jīng)打紅了眼的姜晚夏給控制住了。
“放開我!”姜晚夏還在掙扎。
錢曉霞見有人來了,立馬拍著水泥地,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嚎起來:“沒法活了??!這日子是過不下去了??!娶了這么個喪門星,是要我們王家的命?。 ?/p>
“過不下去就離婚!”姜晚夏掙脫不開,索性也豁出去了,對著她吼道。
哪知道錢曉霞聽了這話,不敢置信地瞪著姜晚夏:“你……你敢說離婚?!”
她猛地從地上爬起來,指著姜晚夏的鼻子破口大罵:“你個沒良心的東西!你也不想想,當(dāng)初要不是我們王家收留你,你現(xiàn)在就是路邊的一條野狗!你們姜家什么成分,你自己心里沒數(shù)嗎?你爹媽都是走資派!要不是我們家建國心善,你這種成分的,誰敢要你?”
錢曉霞越說越氣,指著自己的胸口道:“我們王家對你的恩情,你就是給我們家當(dāng)牛做馬一輩子,都還不清!”
錢曉霞的嗓門又尖又利,跟個破鑼似的在走廊里咣咣地響,罵出來的話一句比一句難聽,什么“走資派的狗崽子”、“忘恩負(fù)義的白眼狼”,翻來覆去就是那么幾句。
姜晚夏也不甘示弱,被兩個保衛(wèi)科的干事架著胳膊,還在拼命地蹬腿,嘴里尖叫著:“離婚!王建國那個廢物誰愛伺候誰伺候去!老娘不干了!”
最后眼看著兩個人又要打起來,兩個年輕的保衛(wèi)科干事臉都憋紅了,一人拽著一個,跟拔河似的,使出了吃奶的勁兒。
這婆媳倆就跟渾身抹了油的泥鰍,滑不溜手,力氣還大得嚇人。
“大姐!大姨!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啊!”
“都冷靜點!這里是醫(yī)院,不是你們家炕頭!”
好說歹說,兩人就是不聽,一個哭天搶地,一個破口大罵,鬧得整個樓層的病人都圍了過來看熱鬧。
旁邊的小護(hù)士急得直跺腳,實在沒法子了,偷偷湊到一個干事耳邊,小聲問:“同志,要不……把這情況跟她們家人說一嘴?這是姜晚秋同志的家屬吧?她就在其他科室病房,一家人勸起來總比我們外人強(qiáng)點?!?/p>
那干事一聽,如蒙大赦,連連點頭:“對對對!還是你這小同志腦子活!快,帶我們過去!”
于是,姜晚秋這邊病房的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推開。
姜晚秋正坐在床邊削蘋果,聽到動靜一抬頭,就愣住了。
只見門口呼啦啦擠進(jìn)來一堆人,為首的是兩個穿著制服的干事,他們手里一人拖著一個。
被拖進(jìn)來的二人也狼狽不堪。
一個頭發(fā)亂得像雞窩,臉上又是淚又是鼻涕,正是她妹妹姜晚夏。另一個腦門上還纏著一圈滲血的紗布,臉拉得老長,不是錢曉霞又是誰?
“這……這是怎么了?”姜晚秋手里的水果刀都頓住了。
其中一個干事抹了把額頭的汗,氣喘吁吁地解釋:“你是姜晚夏同志的姐姐吧?你看看這事兒鬧的,你妹妹跟她婆婆在病房里打起來了,還要鬧離婚,動靜太大,別的病人都投訴了。你是家屬,快幫忙勸勸吧!”
話音剛落,姜晚夏就跟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她掙開干事的手,幾步撲到姜晚秋一邊,抓住她的胳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姐!你可得給我做主啊!這日子沒法過了!你看看她把我打的!她天天對我拳打腳踢,把我當(dāng)驢使喚,我再待下去,早晚得被她打死!”
錢曉霞在旁邊“呸”了一聲:“我打她?我那是教她規(guī)矩!俗話說得好,打出來的媳婦揉出來的面!她嫁到我們王家,就得守我們王家的規(guī)矩!一天到晚好吃懶做,我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她又能怎么樣?”
姜晚秋聽著兩個人劍拔弩張的對話,卻一點也不見著急。
她垂下眼,慢慢地,一圈一圈地削著手里的蘋果皮,蘋果皮連成一條長長的線,垂落下來,晃晃悠悠。
她沒看努力在她旁邊賣可憐的姜晚夏,聲音冷冰冰的:“當(dāng)初是誰費(fèi)勁心思才嫁進(jìn)的王家,現(xiàn)在知道不容易了?”
姜晚夏的哭聲戛然而止,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姜晚秋抬起頭,對著姜晚夏冷笑道:“路是你自己選的,那這苦,也得你自己受著?!?/p>
“姜晚秋!”姜晚夏尖叫起來,“你怎么能這么冷血!我可是你親妹妹!看見你親妹妹被打成這樣,你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嗎!”
“就是這個道理!”錢曉霞一聽這話,滿意得不得了,看姜晚秋的眼神都熱切了幾分,“哎喲,我說晚秋啊,你看看你,多懂事,多明事理!我要是有你這么個兒媳婦,我做夢都得笑醒!一看就是個會伺候人、能吃苦耐勞的好姑娘!”
這話一出,姜晚秋削蘋果的手猛地一頓,鋒利的刀刃差點劃破手指。
前世被錢曉霞磋磨得不成人形,當(dāng)牛做馬最后還落得個被活活掐死的下場,那些畫面像是電影一樣在腦子里閃過,讓她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她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帶著嘲諷的笑意,看向錢曉霞:“大娘,你可別這么說。我這人懶散慣了,從來不會伺候人。要真嫁到你們家,別說伺候你跟大爺了,就是王建國,也得是他來伺候我,你們還是別白日做夢了。自己是懶驢,是找不到勤快人的。”
錢曉霞臉上的笑瞬間僵住了。她沒想到這個看著文靜的姜晚秋,嘴巴也這么毒!
她臉色一沉:“好啊!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們姜家姐妹倆,就沒一個好東西!都是一路貨色!一個兩個都水性楊花,不干正事,誰娶了你們誰倒了八輩子血霉!”
罵完姜晚秋,她又扭頭想去薅姜晚夏的頭發(fā):“你個小賤人,還敢躲!跟我回去!建國的屎尿還沒人倒呢!”
“我不回去!”姜晚夏嚇得魂飛魄散,像只受驚的兔子,噌地一下就躲到了姜晚秋的身后,死死地抓著姜晚秋的衣服。
“你給我滾一邊去!”錢曉霞見狀,伸出那只粗糙的手,就要來推搡姜晚秋。
結(jié)果人還沒碰到姜晚秋,她自己就被一股子力猛的推的向后踉蹌了幾步。
趙文昌從病床上下來,擋在了姜晚秋面前。
“少碰我媳婦。”
隨后,趙文昌轉(zhuǎn)過身,一把將躲在姜晚秋身后的姜晚夏給扯了出來,眼神冷厲如刀:“還有你。”
他目光掃過面前的婆媳二人,聲音沉了下來:“這里是軍區(qū)醫(yī)院,不是你們?nèi)鰸姷牡胤?。如果你們再繼續(xù)鬧下去,我會把你們兩個一起從軍區(qū)趕出去!”
“姜晚秋同意讓軍區(qū)治療王建軍,還墊付了你們在縣城醫(yī)院的治療費(fèi)用,她對你們王家,已經(jīng)仁至義盡!”
錢曉霞對上趙文昌冷冽的雙眼。
這可是軍區(qū)的營長,真把他惹火了,把他們一家子從家屬院里趕出去,那可是說到做到的事兒。
錢曉霞心里頭憋著一口氣,上不去也下不來。她狠狠地剜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姜晚夏,最后也只能作罷。
“哼!一家子沒一個好東西!”
她不敢跟趙文昌橫,只能把氣撒在姜家姐妹身上,撂下一句場面話,一扭身,罵罵咧咧地走了。
保衛(wèi)科的兩個干事見狀,也松了口氣,跟姜晚秋和趙文昌打了聲招呼,趕緊腳底抹油溜了。
病房里一下子安靜下來。
姜晚秋從趙文昌身后探出頭,目光落在還不肯挪地的姜晚夏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怎么?還不走?等著我留你吃飯?”
姜晚夏盯著這姜晚秋,眼睛里滿是恨意。